(老主街·晨光熹微)
面馆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味和刚熬好的小米粥混合的复杂气息。
晨光透过油腻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赵强瘫在椅子上,鼻梁上架着副新粘好的破眼镜,脸色灰败,但眼神里那股工科男的轴劲儿还在,死死盯着桌上那堆从钟表店废墟里捡回来的、扭曲变形的黄铜齿轮碎片。
“操……这玩意儿……这玩意儿根本就不是钟表零件!”
他拿起一块边缘被高温熔融的齿轮,手指哆嗦着,
“你们看这咬合面!这角度!这他妈是……是某种……能量传导齿?!还有这材质……”
他凑近闻了闻,一股刺鼻的、类似烧焦塑料和金属混合的怪味,
“绝对不是铜!更像……某种合成材料?二十多年前……哪来这技术?!”
李大壮捧着碗热粥,呼噜呼噜喝着,手腕上缠着新换的纱布,心有余悸:
“俺……俺就觉得那破手机邪性!跟个吸魂的窟窿似的!那光点……亮得俺脑仁儿疼!比俺在庙里被香火熏一天还难受!”
陈实爸蹲在墙角,默默用砂纸打磨着那把布满幽蓝冰裂纹的斧头刃口,动作迟缓,眼神空洞。
斧脊那镜面般的区域,裂纹交错,像一张破碎的蜘蛛网,再也映不出清晰的人影,只有一片模糊扭曲的光晕。
“爸,”陈实走过去,声音放轻了些,
“别磨了,歇会儿吧。”
陈实爸没抬头,粗糙的手指着冰冷的斧面,声音沙哑:
“你奶……临走前,攥着我的手,就说了俩字……‘镜子’……还有……‘守好’……”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看着儿子,
“小实,这镜子……这斧头……到底招了啥?你奶……是不是早就知道?”
陈实心头一紧。他想起精舍地宫里,云清郡主那声失态的“父皇”,想起镜子里皇帝浴血奋战的背影,更想起昨晚那短暂闪回的画面——年轻的奶奶惊恐回头,那只戴着黑手套、拿着探针的手……
“奶……”陈实喉头发干,他蹲下身,和父亲平视,
“奶留下的东西,不简单。镜子……可能是个‘路标’,也可能是个‘锁’。有人想抢,有人想毁。奶让咱守好……是信咱。”
他没提皇帝,没提穿越,只挑最实在的说,
“对面那帮人,就是冲着镜子来的。炸了钟表店,就是想断了咱的根。”
“断了根?”
林晓晓端着一碗粥走过来,递给陈实,眉头紧锁,
“可他们没断成啊!斧头还在!而且……”
她压低声音,带着后怕,
“昨晚那爆炸前……斧头上的镜子……是不是……把那股冻死人的寒气……给……倒灌回去了?”
她亲眼看到陈实举着斧头,不是硬挡,而是像……开门放水?
“对!”
赵强猛地一拍大腿(疼得龇牙咧嘴),
“不是挡!是导!像高压电遇到接地线!陈实!你当时是不是……感觉到啥了?那镜子……是不是……在‘指路’?”
陈实接过粥碗,热气氤氲。他想起那一刻,意识沉入冰冷镜面深处时,感受到的那股狂暴的、冻结一切的洪流,以及……镜面深处传递出的、一种近乎本能的……引导?
不是语言,更像一种冰冷的、指向明确的……推力?
推着他,把那股要命的寒气……顺着它来的路……原路怼了回去!
“嗯。”
陈实点点头,喝了一口热粥,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
“镜子……好像知道那寒气打哪儿来的。它……带着我,把门开在了……那寒气的‘老窝’门口。”
“老窝?”王云的声音从门口阴影里传来。
他靠着门框,腋下的伤重新包扎过,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初,
“钟表店炸了,里面的‘钟’也碎了。寒气源头……应该没了。”
“源头是没了,”
王知书清冷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何时下了楼,脸色比纸还白,靠在楼梯扶手旁,手里捏着几张从精舍带出来的、边缘焦黄的旧纸片,
“但‘路’……还在。”她将纸片摊在油腻的饭桌上。
纸上是用毛笔画的极其潦草、却透着某种规律的线条和符号,旁边还有蝇头小楷的批注。赵强凑过去一看,眼睛瞪圆了:
“这……这是……能量场拓扑图?!古代人画的?!”
“不是能量场,”王知书指尖点着其中一个复杂的、如同扭曲莫比乌斯环的符号,
“是‘径迹’。一种……利用特定介质(如镜子)和强烈精神印记,在时空薄弱点强行开辟的……单向或双向的‘虫洞’残留轨迹。”她抬起头,看向陈实,
“昨晚你做的,就是利用斧头镜面残留的‘锚点’特性,短暂地……锁定了那条被寒气强行撑开的‘径迹’,进行了反向能量倾泻。”
她顿了顿,眼神凝重:
“‘径迹’本身……不会消失。就像子弹打穿玻璃留下的弹孔。只要‘锚点’(斧头镜面)还在,‘径迹’就存在。昨晚的反向倾泻,只是暂时堵塞了它,甚至可能……加固了它。”
“加固?!”林晓晓惊呼,
“那……那寒气……还能再来?!”
“寒气可能没了,”王知书摇头,
“但‘径迹’那头……1998年4月3日……那个拿着探针、试图破坏镜子的人……他可能……还活着。而且……”她指向纸上另一个标记,
“这个符号,代表‘烙印’。被‘径迹’强行贯穿过的生命体……会留下不可磨灭的时空印记。就像……”
她目光扫过李大壮的手腕,又看向陈实,“你们身上的‘源’和‘节点’。”
陈实的心猛地一沉!那个戴黑手套的男人!
他不仅没死!还被时空“径迹”打上了烙印?!他现在在哪?1998年?
还是……己经顺着这条被加固的“径迹”……爬到了现在?!
“操!那孙子要是顺着‘虫洞’爬过来……”赵强脸都绿了。
“没那么容易。”王知书冷静分析,
“‘径迹’不稳定,需要强大能量和特定‘钥匙’才能稳定通行。斧头镜面是这边的‘钥匙’,
但碎了。他那边的‘钥匙’……可能也毁了。”她指了指纸上那个探针符号,
“那根针,可能就是破坏‘锚点’、同时试图建立新连接的‘钥匙’。镜子碎片崩飞,砸在发条上……可能也毁了他那边的‘钥匙’。”
“钥匙毁了……但烙印还在……”
陈实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着斧柄上粗糙的木纹,
“他……能感应到这边?像……大壮能感应到‘蜂巢’?”
“有可能。”王知书点头,“而且,他很可能……知道镜子的秘密。知道‘锚点’的作用。
甚至……知道怎么利用它。”
面馆里一片死寂。阳光似乎也驱不散这股寒意。
敌人不再是看得见的怪物和杀手,而是一个隐藏在时间迷雾中、被打上了“烙印”、知晓核心秘密的……幽灵!
“那……那咱现在咋办?”李大壮捧着空碗,一脸茫然加惊恐,
“等着那鬼……从1998年爬过来掐死咱?”
“不能等。”陈实放下粥碗,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他过不来,咱……可以试着找过去!”
“找过去?!”所有人都惊了!
“怎么找?”赵强瞪眼,“坐时光机啊?”
“用‘径迹’!”陈实指着斧头镜面上的裂痕,
“‘径迹’是双向的!虽然不稳定,但它是条‘路’!镜子碎了,但‘锚点’还在斧头上!它和1998年那个点……还连着气儿!”他看向王知书,
“知书,你画的这些图……能不能……算出‘径迹’那头……具体在1998年4月3日……老副食店……的哪个位置?”
王知书沉默片刻,拿起那些焦黄的纸片,又摊开一张她自己绘制的、极其精细的老主街1998年地图(根据陈实爸口述和旧照片复原)。她纤细的手指在图纸和拓扑图之间飞快移动、比划,眼神专注得可怕。
“需要……一个精确的‘坐标参照物’。”
她抬起头,看向陈实爸,
“叔,您再仔细想想,1998年4月3号那天……副食店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陈实爸皱着眉,努力回忆,布满皱纹的脸拧成一团:
“4月3号……那天……好像没啥特别的……哦!等等!”
他猛地一拍大腿,
“那天下午!天快擦黑的时候!店里突然跳闸了!黑了好一阵!你奶……你奶当时正对着那面镜子理货呢!跳闸那会儿……我好像听见……她‘啊’地叫了一声?然后……然后就没事了……电来了……镜子也好好的……”
跳闸?镜子?奶奶的惊呼?
陈实和王知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精光!
“跳闸……可能是能量干扰!”
赵强激动道,“那孙子用探针扎镜子!引发了能量冲击!导致短路!”
“镜子……当时的位置!”王知书立刻追问,
“叔!镜子当时挂在哪儿?对着什么方向?”
“就……就在柜台后头那面墙上!”陈实爸指着现在面馆收银台后面的位置,
“对着……对着大门!门口……门口那时候……好像停了一辆……特别破的二八大杠?车把手上……还挂了个……旧帆布工具包?”
工具包?!
陈实脑中瞬间闪过昨晚那闪回画面——那只扶着二八大杠车把的手!
袖口处……那一点微弱的金色反光?!
“工具包……”陈实猛地站起身
,“爸!那工具包……什么样?谁的车?!”
“谁的车?”
陈实爸努力回忆,
“好像……是个生面孔?穿着……灰扑扑的工装?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没看清脸……车破,但那工具包……看着挺新……深蓝色帆布……上面……好像还用白漆……印了个……圆圈里头带齿轮的标记?”
圆圈齿轮?!
王知书迅速在纸上画下一个简易标记:
“是这个吗?”
“像!有点像!”陈实爸点头。
王知书眼神瞬间冰寒:
“‘盘古重工’……七十年代三线军工厂的早期标识……九十年代初就废弃了……”
废弃工厂的标识……出现在1998年一个陌生人的工具包上?!
“是他!”陈实几乎可以肯定!那个戴鸭舌帽、骑破车、工具包上印着废弃工厂标记的男人!就是拿探针扎奶奶镜子的幽灵!
“找到他!”陈实斩钉截铁,
“找到1998年4月3号下午,停在老副食店门口的那辆破二八大杠!找到那个工具包!那包……可能就是他的‘钥匙’!或者……上面有他的线索!”
“怎么找?”林晓晓又喜又忧,
“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人海茫茫……”
“人找不到……”陈实目光灼灼,看向墙角那把布满裂痕的斧头,
“但‘路’还在!‘锚点’还在!”
他走到斧头前,蹲下身,伸出右手,缓缓地、轻轻地……覆盖在斧脊那布满幽蓝冰裂纹的镜面上!
掌心传来冰冷刺骨的触感,裂纹硌着皮肤。他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精神,试图去感应……镜面深处……那条通往1998年4月3日黄昏的……冰冷“径迹”!
没有能量涌动,没有光芒闪烁。
但就在他精神高度凝聚的瞬间!
嗡……
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震颤……顺着掌心……传递而来!
不是声音!是一种……方向的牵引感?!像指南针遇到了强磁极!
他猛地睁开眼!
顺着那股牵引感的方向……他缓缓抬起手臂……指向……面馆大门外……
老主街的……东南方向?!
“那边……”陈实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径迹’……指向那边……”
所有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老主街东南方向……穿过几条巷子……是……早己废弃多年的……临渊市第三机械厂旧址?!那个厂子……前身就是……“盘古重工”的三线分厂?!
废弃工厂?!
那个幽灵……二十多年前……是从那里来的?!他的“老巢”……可能就在那片废墟里?!
“盘古重工……盘古之眼……”王云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原来……根子在这儿!”
“走!”陈实抓起斧头,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去厂里!挖地三尺!也要把那条‘虫洞’的尾巴揪出来!
把那个藏在时间里的幽灵……挖出来!”
新的目标锁定!废弃的工厂,尘封的罪恶,跨越二十五年的追踪!这场围绕“镜面”与“死局”的战争,向着更深的黑暗与更久远的过去……悍然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