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主街·“蜜语时光”开业派对前夜)
面馆后院,昏黄的灯泡下,蚊子嗡嗡地绕着飞。空气里飘着白天没散干净的油烟气, 混着赵强刚鼓捣完那堆破铜烂铁留下的松香味儿和一股子焦糊味儿。
赵强瘫坐在小板凳上,脑门上一层油汗,眼镜滑到了鼻尖。
他手里攥着个巴掌大的、用废旧收音机壳子改的玩意儿,上面戳着几个从旧喇叭上硬薅下来的纸盆,看着跟个刺猬似的。
这玩意儿刚才“嗷”一嗓子差点把他自个儿耳朵震聋,现在蔫了吧唧地冒着缕青烟。
“操!这破玩意儿……跟那奶茶店的‘门神’似的,油盐不进!”
赵强喘着粗气,拿袖子抹了把汗,一脸晦气。
王知书坐在旁边一张更矮的板凳上,膝盖上摊着本厚得能砸死人的旧书——
《老临渊城地下那些事儿》。
她脸色有点白,手指头在一张皱巴巴的、画满了红蓝道道的城市地图上划拉着,眉头拧成了疙瘩。
“不是门神,”
她头也没抬,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却透着股子冷劲儿,
“是‘鬼打墙’。他们那套东西,像个活的迷魂阵,你硬闯,它就变道儿,越变越邪乎。”她指了指地图上一个被红笔圈了好几圈的地儿,
“露台中间那块灰不溜秋的地方,是阵眼。得用‘钥匙’开,不是砸门。”
“钥匙?”赵强瞪眼,
“啥钥匙?咱上哪找去?”
王知书没吭声,目光扫过院子角落。李大壮西仰八叉地躺在一张破竹躺椅上,鼾声如雷,睡得跟头死猪似的。
他那只受伤的手腕耷拉着,上面那几道粉红色的印子,在昏黄灯光下,像几条刚结痂的疤。
“钥匙……在他身上。”王知书声音更低了,
“他手腕上那东西,跟地底下那‘鬼窝’……连着气儿呢。”
陈实靠着门框站着,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眼神跟刀子似的刮过李大壮的手腕,又飘向街对面那家灯火通明、粉紫灯光闪得人眼晕的“蜜语时光”。
他裤兜里,那块奶奶留下的镜子碎片,硬邦邦地硌着大腿肉,冰凉冰凉的。
“阵眼……”陈实吐掉烟屁股,用脚碾了碾,
“那地方就是个‘坑’,等着咱往里跳呢。跳进去,五感迷魂汤一灌,神仙也得现原形。”
“那咋办?不去了?”
林晓晓抱着胳膊站在厨房门口,小脸绷得紧紧的。她手腕还肿着,缠着纱布,看着就让人揪心。
“去!”陈实斩钉截铁,
“他们摆好了戏台子,咱就上去唱一出!不过……”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得按咱的调门唱!”
他走到赵强跟前,蹲下身,指着那冒烟的“刺猬”:
“强子,你这玩意儿,别想着硬闯了。换个路数。”
他拿起地上半截粉笔头,在水泥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
“像这样,轻轻敲敲门,告诉里头,‘邻居串门来了’,动静小点儿,别惊了看门狗。”
赵强一愣,随即眼睛亮了:“嘿!装孙子!扮猪吃老虎!懂了!”
他立马来了精神,撅着屁股又开始捣鼓他那堆破烂。
王知书也明白了,合上那本厚书:
“得知道‘门’里头啥样。露台中间,肯定藏着猫腻。投影?迷魂香?还是别的邪门玩意儿?”
“我去!”林晓晓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股豁出去的劲儿。
她挺了挺胸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好奇的小姑娘,
“我……我装成去看热闹的。人多,乱哄哄的,我瞅准机会,往那灰地儿边上凑,假装摔一跤,把……把‘钥匙’亮给他们看!”
她指了指李大壮的手腕,意思是用自己当诱饵,引对方启动阵眼。
陈实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缠着纱布的手腕,没说话。这丫头看着弱,骨子里那股韧劲儿,跟野草似的。
“行!”陈实点头,没废话,
“知书,给晓晓弄点‘防身’的小玩意儿,越小越好,藏严实了。强子,把你那‘敲门砖’弄利索点。王云……”
一首靠在阴影里、跟块石头似的王云动了动,腋下裹着的白纱布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扎眼。
“外边儿交给我。”他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让他们……热闹热闹。”
(翌日傍晚,“蜜语时光”二楼露台)
露台上张灯结彩,跟过年似的。小彩灯一串串绕着栏杆,亮晶晶的。
空气里甜得齁人,奶茶味儿、奶油蛋糕味儿,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花香,混在一块儿,闻多了脑仁儿疼。穿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端着杯子,三三两两凑一块儿,说笑声嗡嗡的。
苏雅,那个新店长,穿着一身亮闪闪的小裙子,跟只花蝴蝶似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脸上堆着笑,见谁夸谁。她手腕上那块亮晶晶的表,时不时反下光,晃人眼。
陈实混在人堆里,手里捏着杯奶茶,一口没动。他眼神儿跟探照灯似的,不动声色地扫着全场。裤兜里那块镜子碎片,跟块冰坨子似的,凉飕飕的。但他能感觉到,露台中间那块灰不溜秋、跟别处地板颜色都不一样的地方,像个吸铁石,勾着他的脚底板想往那儿挪。
林晓晓也来了,换了身干净的碎花裙子,头发梳得溜光水滑,脸上还扑了点粉,想盖住那病恹恹的劲儿。她学着旁边几个小姑娘的样子,小口抿着奶茶,眼睛却总往露台中间瞟。那儿,一个长头发姑娘抱着吉他,咿咿呀呀地唱着软绵绵的歌,灰地儿就在她脚边,像个沉默的陷阱。
王知书没露面。她在面馆二楼,窗户开了条缝,耳朵上挂着个不起眼的耳机,手指头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是奶茶店门口和附近几个街角的监控画面,被她想法子“借”过来了。赵强猫在后院,守着个破纸箱子,里头是他那“敲门砖”和一个小黑匣子(干扰器),紧张地盯着手机上的倒计时。
王云?不知道猫哪儿去了。
吉他声停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来。
苏雅扭着腰上了小台子,拿起话筒,声音甜得发腻:
“谢谢大家捧场!咱‘蜜语时光’今儿个开张大吉!给大家伙儿整个小惊喜!”
她神秘兮兮地一笑,啪嗒一声,露台上的灯暗了一大半,就剩一束光打在她身上。
“咱用点儿新奇的玩意儿,带大伙儿……回趟老临渊城!瞅瞅几十年前咱这地界啥模样!”她声音拔高了,带着煽乎劲儿。
底下人立马来了精神,嗡嗡地议论,手机举得老高。
陈实心口一紧!来了!
只见苏雅手腕一抬,对着那块亮表按了一下。
嗡……!
地面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麻酥感,像是有啥东西在脚底下震。露台中间那块灰地儿的边边角角,突然就亮起了一圈幽蓝色的光!贼渗人!
紧接着,几台藏在花盆后头、装饰架子缝里的、看着像高级音响的玩意儿,悄没声儿地动了!顶上射出几道看不见的光,唰地一下,全打在灰地儿上头那片空气里!
呼啦——!
一片朦朦胧胧的光影凭空冒了出来!斑驳的老墙头,褪色的木头招牌,穿着粗布褂子、蹬着二八大杠的行人……活灵活现!真跟把几十年前的老街给搬过来了似的!
“嚯——!”
人群炸了锅,惊叹声一片!手机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林晓晓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就是现在!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个又惊又喜的笑, 端着奶茶杯,跟着人流“身不由己”地就往那迷人的光影里挤!
“哎呀妈呀!太神了!”她故意尖着嗓子叫,脚底下拌蒜似的往前一扑,
“哎哟!”手里的奶茶杯“啪叽”掉地上!
奶茶泼了一地,正好溅在旁边一台看着像低音炮底座、灰扑扑不起眼的铁疙瘩上!
“对不住对不住!”林晓晓慌里慌张地蹲下去,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抹,
“我给您擦擦!真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道歉,一边用身子挡住旁边人的视线,沾着奶茶的手指头,在那铁疙瘩底下一条细缝那儿……飞快地蹭了一下!
一个比米粒还小、颜色跟铁疙瘩差不多的薄片片(干扰器),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粘上去了!
动作快得像偷鸡的黄鼠狼!自然得就跟真在擦地似的!
“没事儿没事儿!小姑娘别慌!”
旁边一个穿黑马甲的服务生立马凑过来,脸上堆着职业假笑,不着痕迹地把林晓晓挡开,麻利地拿纸巾擦地上的奶茶。
林晓晓红着脸,连声道歉,缩着脖子退回了人堆外头,后背都湿透了。成了!
面馆后院,赵强看着手机上代表“得手”的小绿灯亮了,激动得差点蹦起来:
“成了!”他立马按下了手机上一个按钮!
嗡!
那台被贴了“膏药”的铁疙瘩,里面像是卡了壳,发出一声闷响。它不再发出那种让人心慌的低沉嗡嗡声,反而开始滋啦滋啦地乱响,像破收音机收不着台!
这乱响一出来,旁边那几台负责放光影和喷香气的玩意儿,也跟着抽风了!
露台上空!
那活灵活现的老街幻象猛地一哆嗦!跟信号不好的电视似的!墙头歪了!骑车的人影拉长了!还滋滋啦啦地响!
“咦?”人群懵了,发出疑惑的声音。
苏雅脸上的笑一下子冻住了!眼神唰地冷下来,跟淬了冰似的!
她猛地低头看手腕上的表!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闷雷似的巨响!从楼下街上炸开!紧接着就是汽车喇叭不要命地狂按!还有人群炸了锅似的尖叫!
“咋了咋了?!”
“楼下撞车了?!”
“快瞅瞅去!”
露台上的人全被楼下的动静勾走了魂儿!呼啦一下全涌到栏杆边往下看!
只见楼下老主街窄巴巴的路口,两辆小轿车不知咋怼一块儿了!
俩司机正脸红脖子粗地指着鼻子骂街!路堵得死死的!后头被堵住的车喇叭按得震天响!乱成了一锅粥!
是王云!他给添了把火!
趁着所有人都伸着脖子看楼下,露台上光影还在抽抽的功夫!
陈实动了!
他像条滑溜的泥鳅,在人缝里嗖嗖地钻!目标就一个——露台中间那块灰地儿!动作快得让人眼花!苏雅那刀子似的眼神刚扫过来,他己经一脚……踩在了灰地儿的边边上!
鞋底刚沾上那冰凉滑溜的玩意儿!
嗡——!!!
一股子透心凉的寒气!跟数九寒天掉冰窟窿里似的!瞬间从脚底板窜上来!顺着腿杆子往上爬!首冲天灵盖!同时!裤兜里那块镜子碎片……跟烧红的烙铁似的猛地一烫!烫得他大腿肉一哆嗦!
碎片在兜里疯狂蹦跶!像是要自个儿蹦出来!一股子又老又旧、带着说不出的憋屈和滔天怒火的……念头!跟决了堤的洪水似的!猛地冲进他脑瓜子!
眼前抽抽的老街幻象啪一下碎了!换成了……一片烧红了的天!琉璃瓦噼里啪啦往下掉!雕花的木头柱子烧得嘎嘣响!穿着破盔烂甲的兵在火堆里打滚、惨叫!刀片子砍在骨头上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火海最中间,一个穿着破龙袍、浑身是血的高大身影,手里攥着半截断剑,背对着他,仰着脖子,像是在无声地咆哮!那身板儿!那侧脸!那梗着脖子不服输的劲儿……
陈实的心像是被大锤抡圆了砸了一下!血呼啦一下全冲脑门子上去了!
皇帝!镜子里冲他吼的那个皇帝!他年轻时候造反的场面?!
这不是假的!这是……镜子碎片里藏着的真事儿?!是穿过来那会儿……的真相?!
“呃啊——!”陈实闷哼一声,脑瓜子跟要裂开似的疼!身子一晃悠,差点栽倒!
“陈老板?您这是咋了?”
苏雅那假惺惺的声音跟毒蛇似的缠上来!她不知啥时候凑到了跟前,脸上挂着“关心”,一只手却跟铁钳子似的,死死抓住了陈实的胳膊!手指头冰凉!
俩人眼对眼那么一瞅!陈实看得真真儿的!她眼珠子深处……那抹不像活人的、死气沉沉的乌光……一闪而过!
陈实一个激灵!猛地甩开她的手,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没啥!老毛病了,低血糖……这光晃得我眼晕……”
他顺势往后退了一步,脚离开了灰地儿。
那股子要命的寒气跟灼烧感唰一下退了!镜子碎片也消停了,就大腿根那儿还留着一片火辣辣的麻。
“是吗?”
苏雅脸上还笑着,眼神却跟刀子似的在陈实脸上刮,像是要把他皮扒了看看里头是啥馅儿,
“那您可得当心身子骨。要不要上里头歇会儿?有休息室。”
“不用了,谢苏店长。”
陈实强撑着站稳,“楼下好像出乱子了,我去瞅瞅。”他不再看她,扭头就往楼梯口挤。
苏雅站在原地,看着陈实有点慌的背影,嘴角那假笑一点点没了,最后变成一丝冷冰冰的、琢磨不透的阴笑。她抬起手腕,对着表低声嘟囔了句啥。
露台上的光影彻底花了,变成一片雪花点。楼下的乱子也在王云暗地里搅和下,慢慢平息了。派对的气氛变得有点怪,尴尬得很。
林晓晓混在人堆里,看着陈实走了,偷偷松了口气,手心全是汗。
王知书在面馆二楼,看着屏幕上代表陈实心跳(靠他衣领里缝的小玩意儿)那条蹦得老高的线慢慢平了,才敢喘口气。
她调出露台监控被搅和乱前拍到的最后一幕——陈实踩上灰地儿边边时,他脚底下那块地……好像……贼快贼快地……闪过一个贼复杂、由蓝光勾出来的……大符咒?!那符咒的样儿……跟奶奶那破镜子木头框框边上磨秃噜皮的花纹……贼像?!
她立马把那符咒的图抠下来,跟之前石碑上那些鬼画符、名片上那标记搁一块儿比划。
屏幕上,线条转得飞快,往一块儿凑……
最后,蹦出来一个吓死人的结果:
“那‘鬼窝’的符咒……跟‘信物’(镜子)本身……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知书猛地抬头,看向窗外夜色里闪着妖光的奶茶店,眼珠子瞪得溜圆!
镜子……不光是找“鬼窝”的罗盘……它自个儿……
很可能就是造这些“鬼窝”的……模子?!或者说……是开它们的……那把祖传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