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主街·午后)
奶茶店门口那个“店长”阳光般的笑容,像一层精心涂抹的油彩,在陈实眼中却折射出深坑里电子眼的冰冷。反光里那双没有眼白的瞳孔,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视网膜上。
他搅动着滚烫的面汤,蒸汽氤氲,试图模糊那份刺骨的寒意。
“刘伯,您的素面!”
陈实将热气腾腾的面碗端到老人桌上,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笑容,眼角余光却死死锁住窗外。那“店长”己经转身,迈着轻松的步伐,消失在街角拐弯处,仿佛真的只是路过。
“哎!好嘞!小陈老板手艺见长啊!”刘伯吸溜着面条,满足地咂嘴。
陈实回到灶台后,手指无意识地着围裙下摆。围裙内侧口袋里,那块贴身藏着的、来自奶奶镜子的深褐色木框碎片,边缘粗糙,硌着皮肤。
自从那晚仓库爆炸后,这块碎片就沉寂了,像一块普通的旧木头。但此刻,就在刚才与那双“非人”之眼对视的瞬间,碎片深处……似乎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心脏被遥远的雷声惊醒。
不是灼热,不是震动。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一种被同类窥视的……颤栗?
“知书,”陈实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依旧沉浸在书页中的王知书,
“刚才外面那人……”
王知书翻书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指尖在书页边缘轻轻敲击了两下(店内简易加密震动码:确认异常,持续观察)。她没有抬头,但镜片后的眼神锐利了一瞬。
就在这时——
叮铃铃!
面馆门口的风铃清脆响起。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妆容精致、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女人推门而入。她手里拎着一个印着奶茶店Logo的精致纸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目光在略显冷清的店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陈实身上。
“您好,打扰了。”
女人声音清亮悦耳,带着一丝公关腔,
“我是街角‘蜜语时光’奶茶店的新任店长,苏雅。我们店刚开业,特意给邻里商户送点小礼物,交个朋友。”
她微笑着将纸袋放在柜台上,里面是几杯包装精美的招牌奶茶,
“一点心意,希望老板别嫌弃。”
陈实看着那印着可爱奶茶杯的纸袋,又看看女人无可挑剔的笑容,胃里却像塞了块冰。刚才那个“店长”前脚刚走,这个“店长”后脚就来送温暖?太巧了!
“谢谢苏店长,太客气了。”
陈实脸上堆起生意人的笑容,没去碰那纸袋,
“我们这刚重新开张,乱糟糟的,也没啥好回礼的。”
“不用不用!”苏雅连连摆手,笑容更盛,
“以后就是邻居了,互相照应嘛!我看您这面馆是老字号了,生意肯定好!我们店还想着跟您合作呢,比如推出个‘面馆套餐配奶茶’的活动,互利共赢嘛!”
她目光流转,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角落看书的王知书,又掠过正在擦桌子的林晓晓,最后回到陈实脸上,
“老板您贵姓?怎么称呼?”
“姓陈,陈实。”陈实不动声色。
“陈老板年轻有为啊!”
苏雅赞叹道,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自来熟的亲昵,
“不瞒您说,我们老板特别看好老主街这片的发展潜力,想把‘蜜语时光’打造成一个社区文化地标呢!听说您这店……之前歇业了一段时间?是重新装修吗?看这新招牌,真精神!”
她看似闲聊,句句都在试探。歇业原因?重新开张的底气?店里的人?
陈实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滴水不漏:
“家里老人留下的店,舍不得关。前阵子家里有点事,就歇了几天。这不,收拾利索了重新开张,混口饭吃。”
“哦……”
苏雅拖长了尾音,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又换上热情的笑容,
“那挺好!以后咱们多走动!对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设计精美的名片,双手递给陈实,
“这是我的名片。我们店下周有个开业小派对,请了些街坊和媒体朋友,陈老板有空一定要来捧场啊!就在我们店二楼露台,风景不错!”
名片入手冰凉,材质特殊,带着淡淡的香水味。正面是“蜜语时光”Logo和苏雅的名字、电话,背面……却印着一个极其微小的、不仔细看几乎会忽略的……抽象几何图案?!
那图案线条简洁,由几个嵌套的三角形和圆弧构成,透着一股冰冷的科技感,与奶茶店温馨可爱的风格格格不入!
陈实瞳孔骤然收缩!这图案……他见过!
在精舍地下石洞,那块裂开的黑色镇石碑上!
在赵强临摹的符文木片上!甚至在……王知书后来分析出的、与盘古之眼核心能量结构高度相似的……基础拓扑模型上!
虽然形态有差异,但那种冰冷的、非自然的几何美感……如出一辙!
“一定,有空一定去。”陈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将名片随意塞进围裙口袋,手指却紧紧捏住了口袋里那块躁动的镜子碎片。碎片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仿佛在无声地警告。
“那就说定了!”
苏雅笑容灿烂,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
“不打扰您做生意了,我先回去忙。奶茶记得尝尝哦!”
她挥挥手,转身离开,风衣下摆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风铃再次响起,门关上。面馆里恢复了短暂的安静。
“名片。”陈实立刻将名片递给己经走过来的王知书,声音低沉,
“背面图案。”
王知书接过名片,只看了一眼那微小的几何图案,眼神瞬间冰寒如刀!
“拓扑同胚……基础结构单元……与石碑符文核心模块……高度相似度87%!”
她立刻将名片图案扫描进电脑,与数据库中的符文模型进行叠加比对!
屏幕上,复杂的线条飞速旋转、重合!最终,一个核心的三角嵌套结构被高亮标出——与名片图案的核心部分几乎完美重叠!
“是‘蜂巢’的标记!”王知书声音斩钉截铁,
“他们在……主动标识领地!”
“领地?”林晓晓脸色发白,
“他们想把奶茶店……变成新的据点?”
“不止。”王知书调出城市地图,将“蜜语时光”奶茶店的位置标记为红点,
“它在老主街核心。距离我们……首线距离不足五十米。”她目光扫过地图上那个巨大的红色圆圈(八七二节点映射区),
“它在节点承载区的……正中心!”
心脏猛地一沉!对方不仅没藏,反而堂而皇之地……把“蜂巢”的触角……插在了他们眼皮子底下?!插在了节点映射的核心?!
“派对……”陈实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锐利,
“鸿门宴?”
“试探。”
王云的声音从后厨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己站在那里,腋下的绷带换成了更贴合的弹性护具,眼神如鹰隼般盯着窗外奶茶店的方向,
“也可能是……钓鱼。用整个奶茶店做饵,钓我们这条知道内情的‘鱼’。”
“去不去?”
赵强凑过来,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刺眼的红点,又看看陈实。
陈实沉默着,手指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块发烫的镜子碎片。碎片粗糙的边缘硌着掌心,传递着一股微弱却执拗的……牵引感?仿佛在催促他靠近那个红点!
奶奶……镜子……穿越的起点……如今成了指向“蜂巢”的罗盘?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王知书冷静分析的眼神,王云如临大敌的锐利,赵强混杂着恐惧和跃跃欲试的复杂,林晓晓强压惊惶的苍白脸庞,还有后厨隐约传来的、李大壮沉睡中模糊的呓语……
“去。”陈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们想看看我们是谁。我们也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掏出那张带着香水味的名片,指尖在冰冷的几何图案上划过,
“而且……我总觉得,那里……有镜子的线索。”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块安静下来的碎片。刚才的悸动和牵引感消失了,仿佛耗尽了力气,重新归于沉寂。但陈实知道,那不是错觉。是镜子……在回应“蜂巢”的召唤。
“知书,”陈实看向王知书,
“能黑进他们的系统吗?派对前,我们需要知道……他们二楼露台,到底藏着什么‘风景’。”
王知书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
“给我点时间。他们的防护……不会弱。”
她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一个新的界面,开始尝试建立连接。
赵强立刻凑过去:
“我帮你!用炉芯残骸改的‘深潜探针’还能用!专门对付这种带‘味’的防火墙!”
他掏出一个小巧的、外壳布满焊接痕迹的黑色方块,连接到王知书的电脑。
林晓晓看着他们忙碌,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目光死死盯住街角那家灯火通明、洋溢着甜蜜气息的“蜜语时光”。玻璃窗反射着夕阳的光,在她眼中跳跃,却驱不散那份沉甸甸的寒意。
王云靠在门框上,闭目养神,但全身肌肉如同绷紧的弓弦。他在回忆刚才那个“店长”离开时的步态、转身的角度、手臂摆动的幅度……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中分解、重构、分析。职业习惯告诉他,那个人……受过极其专业的训练。
陈实走到灶台前,重新点燃炉火。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面汤再次翻滚起来,浓郁的香气重新弥漫。他拿起长筷,搅动着雪白的面条,眼神却穿透蒸腾的雾气,望向窗外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街道。
奶茶店的霓虹招牌在暮色中亮起,“蜜语时光”西个字闪烁着的粉紫色光芒,像一块精心装饰的糖果。
而在那甜蜜的糖衣之下,几何图案的冰冷标记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地指向地底深处那无声搏动、贪婪吮吸的“蜂巢”。
风暴,从未远离。它只是换上了糖衣,将獠牙藏在了派对邀请函和奶茶的甜香里。而奶奶的镜子,那破碎的、沉默的钥匙,正在他掌心无声地发烫,指向风暴即将再次汇聚的……甜蜜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