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炎挣扎着爬出洞府，甩开身上的兽皮，站在了洞口。
目光投向不远处简陋的祭台——一簇火苗静静悬浮其上，风吹不摇，仿佛凝固的固体。
底部空无一物，既无干柴，也无燃料，它就那样凭空燃烧着，散发着温暖与神秘。这是部落的守护神。
目光越过祭台，是冲霄而起的无边林海，绿浪翻滚，浩瀚如海。然而部落周遭，方圆不知几百里，古木尽成灰烬，一片焦土。
这是“神”的力量，为渺小的人类强行开辟的一方生存之地。数千族人，便是依靠着这神明的庇佑，才得以在这苍茫浩荡的世界挣扎求生。
人类唯一的职责，便是祭祀。猎取兽肉，采集果实，除了果腹，便是供奉给那冥冥中的伟大存在，换取所需之物。祭品足够，神明便能满足一切——至少传说如此。
程炎拖着疲惫的身躯，采摘着浆果。整个上午，他思绪混沌，心神不宁。
“五年了！”他忽地开口，瞥了眼身旁巨大芭蕉叶围成的果篮，里面堆满了各色果子，眉头紧蹙，“我在这世界虚掷了五年光阴……虽有万般不如意，却藏着一个前所未有的机缘。”
长生！
有神明，必有长生之法！程炎的目光扫过远处采摘果实的族人，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他曾试图造字，点燃文明之火……可惜，面对一群语言尚且原始的生灵，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端起巨大的叶片，盛满鲜果，走向祭台。面对那凝固般的火焰，他面色恭敬，放下果子，深深跪拜。
“砰！”
火光闪过，果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生肉。来到这原始世界，程炎才明白祭祀并非想象中那般简单。
不同的祭品，换取不同的恩赐：七彩的果子能换肉，青色的石头换来简陋石矛，日月交汇时的甘露则可求得神迹治愈伤痛。部落中心那簇永不熄灭的神赐火焰，是烤肉的唯一火种。
篝火燃起，肉块滋滋作响，渐成金黄。程炎盯着火光，陷入沉思。五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己将他逼至极限，心底那份不甘的火焰正悄然升腾。这般下去，至死也休想触及神明，更遑论长生？
狩猎？他亲眼见过口喷烈焰、焚烧山石的妖兽。那次，上百猎人一去不返。
为何神明会庇佑如此弱小的人类？程炎想不透。人类无法与神沟通，除非神明主动降下神谕。
他想，或许人类与神明存在某种未知的共生关系？又或者，人类不过是神明眼中濒临灭绝、需要圈养的“保护动物”？除此之外，渺小的人类对高高在上的神明，还能有什么价值？
“该睡了。”程炎望了眼空中的太阳，转身回洞。原始人的夜晚，只有一件事——繁衍后代。
洞穴内并不阴暗潮湿。程炎审视着鬼斧神工般的洞壁，这高达十几丈、深达百丈、孔道纵横的地下迷宫，绝非人力可为，必有神明之力相助。
女首领盘坐在洞穴深处，灵巧地鞣制着一张兽皮。看见程炎进来，她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兽皮是珍贵的资源，只有孩童和女人能享用，男人们只能蜷缩在枯草搭建的“窝”里。这几年来，女首领生育了十几个孩子，程炎不过是其中最安静、最特殊的一个，因此被记住。
程炎一头扎进不知名的兽皮里，身下的稻草带来些许柔软。他轻叹一声，望着上方漆黑的岩石发呆。穿越至此，无人可交谈的孤寂，蚀骨锥心。除了吃睡，还能做什么？
初临此地，目睹神火赐福时，他也曾幻想如小说主角般修炼、叱咤风云。
然而，终究是幻想。他曾遍寻部落，渴望找到先知、巫师的踪迹，哪怕一本简陋的修炼法门，却一无所获。原始人只是力气惊人的原始人。
但这一切，并未浇灭他心底对长生的渴望。支撑他熬过这五年的唯一支柱，是深深刻在脑海里的《道德经》。
前世他并非佛道信徒，却也读过一些经典。这五年，他将《道德经》翻来覆去地琢磨，可惜毫无所获。
更诡异的是，他根本无法开口诵读经文！每当尝试，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扼住他的喉咙，封住他的双唇，半字难出。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他在心中默诵，唯有温故，不见知新。
“这世界……活着太难了。”程炎低下头。风中，飘来一丝血腥气。无需去看，他知道，又有族人死了。
这些力达千斤的原始人，在更凶残、更狡猾、更霸道的猛兽面前，依旧脆弱不堪。惨叫传来，程炎没有动。这些年，见多了，麻木了。
“生存！想求长生，先要活着！”他低垂眼睑。
“五年了，再过三天就是第六年……那时，我也要加入狩猎队了。”他闭上眼，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
洞外的悲泣并未持续太久，嘈杂声渐渐平息。程炎松开捂着耳朵的手，盯着跳跃的篝火，眼中闪过一丝叹息。
“长生路，究竟在何方？等了五年，再这般下去，三日后随队狩猎，恐怕不知何时便会葬身兽口！”
他再次闭眼。狩猎队虽是学习，但野外危机西伏，每年折损的少年不在少数。
“诸神……凭什么会注意到我？”程炎苦苦思索着自己的价值。要获得长生，第一步，便是引来神祇的注视。
“或许……只有一个办法，只是太过冒险……”他低下头，将身体更深地缩进兽皮里。
渎神！?
这个词，在他三岁那年第一次浮现脑海。那夜，凶兽撕裂守卫，闯入山洞。生死关头，小小的程炎抓起洞内的神火火种，惊退了野兽，也惊呆了所有族人。随之而来的，是五花大绑——他被当作祭品，供奉在神明祭台之上。
那时的绝望，刻骨铭心。万幸，平日里的“灵性”赢得了女首领的偏爱，她力排众议，将他救下。
代价是沉重的：诸神收回了部落的火焰，足足半年，黑暗笼罩；女首领储存的所有食物，都用以平息族人的怒火。
渎神！神火是生命之火，守护之火，绝非杀戮利器！那一刻，生死悬于一线。也正是那一刻，程炎心中隐隐有了明悟——火焰是神明的权柄！若他钻木取火……那便是僭越神权，祸福难料！
“不能再等了……”程炎眉头紧锁。“跟随狩猎队外出，三成几率葬身兽腹。我不能坐以待毙！”
“纵使渎神，又如何？唯有引来诸神的注视，才有一线生机！”他眉头皱得更深。重生之后，也许是日日默诵《道德经》之故，他的首觉越发敏锐，甚至生出一种近乎神明般的预知感。
“成败，就在明日！若能引来神明注视，至少能化解眼前危局；若败……便在神罚中化为灰烬吧。”
程炎将脸埋进兽皮，声音低沉而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