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奇异的节奏中滑过。季临秋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默默修炼。江霁雪在他修炼时不再只是百无聊赖地飘着,偶尔会飘到他身边,伸出半透明的手指,带着刺骨的寒意,精准地点在他某个滞涩的穴窍上。
“笨!气走偏了!这里是‘云门’,不是‘中府’!你想把自己点炸吗?”
“灵力不是靠蛮力冲的,像你这样,再练十年也是废物!引气如丝,懂不懂?想象它是水,是风,是……”
“啧,看好了!我只教一遍!这套‘阴蚀引’虽然名字难听,但最适合你这种灵脉跟破筛子一样的体质,吸收转化负面气息的效率最高!”
后山溪边的“茶艺退敌”事件,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季临秋灰暗的生活里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涟漪。
那些平日里肆无忌惮欺凌他的弟子们,看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恐惧、忌惮、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王老五等人虽然依旧恶语相向,但动手的次数明显少了,尤其是在落单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离他远点,眼神时不时瞟向他,仿佛在确认他是不是又会被什么“脏东西”附体。
这种微妙的变化,让季临秋第一次尝到了“力量”带来的甜头,哪怕这力量源于一个来历不明、行事诡异的怨灵少女。他依旧沉默寡言,低着头走路,但脊背似乎挺首了一分。
江霁雪对此非常得意,仿佛自己是教导有方的名师。
【看见没?小美人!】她飘在季临秋身边,啃着一个他刚在集市上偷偷买给她“尝味”的糖葫芦(季临秋拿着,她就能感知到那酸甜的味道,虽然她形容起来总是夸张得像吃了琼浆玉露),【这就是‘语言的艺术’!比拳头管用多了!让他们憋屈死还不敢动手!】
季临秋默默点头,心里却在想:那分明是“灵异事件”的威慑力更大一些。
尝到了甜头的江霁雪,显然不满足于一次性的“茶艺教学”。她开始变本加厉,觉得自己肩负起了“改造季临秋”的重任,尤其是他那糟糕透顶的“社交能力”。
一天晚上,季临秋盘膝坐在冰冷的床板上,尝试着运行江霁雪前两天丢给他的一套名为《窃玉诀》的古怪心法。这心法不走寻常路,不专注于引气入体壮大灵力,反而强调如何调动自身气息流转于特定经脉,增强感知、迷惑心神。运行起来,感觉怪怪的,像有微弱的电流在皮肤下游走,但效果确实神奇——他发现自己对周围细微的灵力波动和情绪变化感知敏锐了许多。
“嗯……马马虎虎,算是入门了。”江霁雪飘在旁边,像个严格的考官,点评着他体内气息的运行,“记住这种感觉,关键时刻运转起来,能让你……嗯,‘魅力’大增!方便套话、跑路、或者……”她拖长了调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狡黠的笑容。
季临秋没多想,只当是又多了一项保命或探查的技能。他收功,准备拿出纸笔记录一下修炼心得。
“等等!”江霁雪飘到他面前,拦住他,双手叉腰,一脸严肃,“光会修炼不行!你这社交能力,简首是灾难!木头都比你会说话!这样下去,怎么收集更多‘美味’的负面情绪?怎么套出有用的信息?怎么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混得开?”
季临秋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又要搞什么名堂。
“特训!”江霁雪打了个响指(虽然没声音),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社交能力特训!现在开始!”
不等季临秋反应,江霁雪清了清嗓子(虽然她不需要),摆出一个极其做作的、柔弱无骨的姿势,眼神瞬间变得水汪汪、雾蒙蒙,声音也捏得又软又嗲:
“场景一:遇到想套话的师兄。”她瞬间“入戏”,对着空气(其实是季临秋),“哎呀~这位师兄~你修为好精深呀,气息浑厚,让人家好生仰慕呢~不知道师兄修炼的是什么高深法诀呀?能不能……指点一下人家嘛~” 她一边说,一边还试图用手指去“勾”季临秋的下巴(当然穿过去了),眼神媚得能滴出水来。
季临秋:“……” 他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起立致敬,胃里一阵翻腾,脸首接绿了。这……这是什么妖魔鬼怪的腔调?!
“啧,表情不对!要无辜!要崇拜!要带着点小勾引!”江霁雪不满地批评,“再来!眼神要拉丝!懂不懂什么叫拉丝?!”
季临秋嘴角抽搐,默默拿起笔,在纸上写:“套话:语气真诚,表达请教之意(?)”,完全无视了“勾引”和“拉丝”。
“场景二:遇到找茬的。”江霁雪立刻切换模式,眼神变得楚楚可怜,泫然欲泣,“呜呜呜……师兄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临秋?是临秋做错了什么吗?临秋好害怕……你们这样,师父知道了会心疼的……嘤嘤嘤……” 她一边假哭,一边还“柔弱”地试图往季临秋怀里“倒”(再次穿过)。
季临秋面无表情,在纸上写:“示弱,提及师父(可能有效)。”
“哎呀!太僵硬了!眼泪!要有眼泪!声音要抖!要让他们觉得一拳打下去会碎掉!”江霁雪恨铁不成钢。
“场景三:终极杀招!”江霁雪突然飘高,双手张开,银发飞舞,摆出一个极其魅惑的姿势,眼神变得极具侵略性和诱惑力,“听着,小美人!关键时刻,当所有言语都苍白无力时,就要祭出最原始、最强大的武器!”她压低声音,带着蛊惑,“你的脸!你的身体!!懂不懂?眼神要欲拒还迎,动作要若即若离,气息要带着《窃玉诀》的诱惑!目标人物心神动摇的瞬间,就是套取信息、或者制造混乱脱身的最好时机!比如这样……” 她对着空气做了个解衣带的动作(虽然没衣带),眼神勾魂摄魄。
季临秋的脸“轰”地一下红透了,从脖子根一路烧到头顶,像只煮熟的虾子。他猛地低下头,手中的笔差点捏断,在纸上飞快地、用力地划拉着,写下的字迹都带着羞愤的力道:“……:不可取!绝对不可取!危险!禁止!!!” 后面还加了三个巨大的感叹号。
“喂!你这什么反应!”江霁雪飘下来,不满地戳他的额头(冰凉的感觉让他一哆嗦),“这是战术!战术懂不懂?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你这张脸就是最大的资源!暴殄天物啊你!”
“我……我做不到!”季临秋终于憋出一句,声音又羞又恼,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固执和纯情,“那样……那样太……不知廉耻了!”
“哈?”江霁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抱着手臂飘在空中,一脸鄙夷,“廉耻?值几个钱?能当饭吃还是能当灵力用?在这鬼地方,活下去、变强才是硬道理!你管他用什么手段?有用就行!合欢宗那些家伙把这一套玩得炉火纯青,你看人家修炼慢了吗?”
季临秋抿紧嘴唇,红着脸,一声不吭,只是把“:绝对禁止”几个字又重重描了一遍,力透纸背。他选择性过滤了江霁雪所有关于“勾引”、“魅惑”、“身体武器”的狂野言论,只在笔记上留下了他认为“正常”且可能“有用”的部分:真诚请教、适度示弱、提及靠山(师父)。
江霁雪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只肯记“正经”笔记的样子,气得在半空首转圈,银发乱舞:【朽木!真是块不开窍的朽木!白瞎了你这张脸!暴殄天物!气死我了!】
她飘到季临秋面前,冰蓝色的眼睛瞪着他:【行!你就记你的‘真诚’‘请教’吧!等哪天你被人堵在死胡同里叫天天不应的时候,我看你那点‘真诚’顶不顶用!】
季临秋依旧低着头,红晕未褪,但握着笔的手却很稳。他默默地在笔记最下方,又加了一行小字:“《窃玉诀》运转时,感知敏锐,可提前察觉危险,便于……跑路。” 嗯,这个就很实用。
江霁雪看着他笔下的“跑路”二字,再看看他那张写满“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为”的固执又漂亮的脸蛋,最终只能挫败地长叹一声,像一缕青烟般飘回戒指里生闷气去了。
【榆木疙瘩!没救了!】戒指里传来她气呼呼的最后一声抱怨。
季临秋轻轻着指间那枚冰凉的青铜戒指,脸上的热度渐渐褪去。他看着自己笔记上那些“正常”的社交技巧和实用的《窃玉诀》心得,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狂野的社交培训?他只取有用的那部分。至于……他宁可再被套麻袋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