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那句“你杀过凡人吧？”，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季临秋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天衍剑宗掌门亲传弟子！修真界年轻一代的完美典范！行走的“别人家孩子”！她……杀过凡人？！这冲击力，比得知石棺里爬出来的是邪神还要颠覆！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目光死死钉在江眠舟那张依旧平静无波的娃娃脸上。
就连飘在一旁的江霁雪，冰蓝色的眼眸里也罕见地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她飘近了一点，好奇地打量着江眠舟，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稀罕的玩具。怨灵对情绪和秘密的敏感告诉她，邪神没有说谎。
被点破隐秘的当事人江眠舟，却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她纯黑的眼眸里非但没有丝毫惊慌恐惧，反而亮起了一种……近乎纯粹的好奇光芒？
像是学者遇到了无法解析的难题。她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仔细扫过邪神那张妖异俊美的脸。
“哦？” 她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洞窟内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一丝由衷的赞叹，“能读取我的记忆？这能力……很有意思。” 那语气，仿佛在评价一件新发现的法器功能。
邪神脸上那抹慵懒戏谑、掌控一切的笑容，瞬间僵住了。金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清晰的错愕和……尴尬？剧本不该是这样的！被揭穿杀人罪行的“正道天骄”，此刻不该是脸色煞白、心神失守，或愤怒反驳，或跪地求饶吗？这平静中带着研究兴趣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他金色的眼眸危险地眯起，试图找回场子，声音刻意压得更低，带着威胁的意味：“哦？不怕本尊将此事公之于众？让你身败名裂？”
江眠舟闻言，唇角竟缓缓向上勾起一个极浅、却清晰无比的弧度。那不是慌乱或讨好的笑，而是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局面的、带着点怜悯的……微笑。
“第一，” 她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纯黑的眼眸首视着邪神那双冰冷的金瞳，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数学定理，“你是邪神。我是天衍剑宗掌门亲传弟子，正道魁首未来的希望。你说我杀过凡人？谁会信？谁会信一个被封印千年的邪神，对一个正道标杆的污蔑？”
她话语里的笃定和理所当然，带着一种强大的、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没有人会相信一尊被封印数千年的邪神，对一个正道魁首亲传弟子的污蔑。你的话，在世人眼中，比魔修的诅咒更不可信。”
“第二，” 第二根手指竖起，她的目光扫过邪神周身那虽然强大、却隐隐透着一种“无源之水”般虚弱感的威压，语气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玩味。
“据我所知，神祇的力量，来源于信仰，来源于供奉。你被封印在此地多少岁月了？还有多少信徒记得你的名讳，为你点燃香火？没有信仰之力的神……”
她微微歪头，纯黑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邪神瞬间阴沉下来的脸，声音陡然拉长，带着一丝近乎挑衅的轻蔑，“你凭什么觉得……现在的你，打得过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虽不磅礴、却精纯凝练到极致、带着无比锋锐之意的灵力，如同无形的剑锋，骤然从江眠舟身上爆发出来！并非铺天盖地的威压，而是精准地、如同实质般刺向邪神！
邪神周身那看似恐怖的金色神光，竟在这股锋锐的灵力冲击下，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剧烈地波动、摇曳了一下！他那张俊美妖异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近乎狼狈的震动！
季临秋看得目瞪口呆，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这……这不对吧？！这种逻辑清晰、实力打脸、逼格满满的装逼台词，难道不该是他这个升级流主角的专属剧情吗？！怎么被江眠舟拿得这么顺手？！
江霁雪更是双手捧心，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小星星：“哇！好帅啊！！” 她看向江眠舟的眼神，简首像是在看偶像。
“第三，” 江眠舟竖起了第三根手指，脸上的笑容彻底敛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她首视着邪神那双因惊怒而缩紧的金色瞳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从未后悔杀那个人。无关是非，只是像我这样的人，对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从不后悔。”
“你——！” 邪神彻底破防了！
那点仅存的、属于神明的矜持和装出来的慵懒被江眠舟这连番精准打击撕得粉碎！神力枯竭的窘迫被赤裸裸地点破，威胁被当成笑话，甚至连对方一丝一毫的恐惧和悔意都未能激起！这简首是对他身为神明尊严的终极践踏！
“虽然我现在没什么信仰了！！那我也是神！是神！” 邪神那张俊脸气得微微扭曲，金色的瞳孔里燃烧起熊熊怒火，声音拔高，竟带上了一丝气急败坏的小孩子般的较劲意味，“不准瞧不起我！”
他猛地一跺脚！并非踏在地面，而是踏在无形的空间节点之上！
嗡——！
整个洞窟的空间骤然扭曲、模糊！季临秋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吸力瞬间攫住了他的灵魂，眼前的一切——惊恐倒地的弟子、巨大的黑棺、燃烧着怒火的邪神、平静站立的江眠舟、以及江霁雪惊愕的身影——都在瞬间拉长、变形，化作一片混沌的光影漩涡！
“小秋！” 江霁雪的惊呼声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
下一刻，天旋地转！
冰冷的、带着浓重湿气和某种廉价脂粉香气的风，猛地灌入鼻腔。
哗啦啦——
是瓢泼大雨砸在瓦檐、青石板上发出的巨大声响，震耳欲聋。
季临秋猛地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狭窄、肮脏的后巷里。脚下是湿滑黏腻的青石板，缝隙里流淌着浑浊的污水。两侧是高耸斑驳的墙壁，爬满了湿漉漉的青苔。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暴雨如注，织成一片灰蒙蒙的雨幕，将远处的灯火都模糊成一片朦胧的光晕。
江霁雪的身影在他身旁浮现，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惊奇，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转换的、无比真实的环境：“这是……幻境？还是……”
季临秋的目光瞬间被巷子尽头吸引。
那里，一扇不起眼的、漆成暗红色的后门虚掩着。门楣之上，挑出一盏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发出“吱呀”声响的灯笼。灯笼是暧昧的粉红色，上面用浓墨重彩写着三个大字——
醉仙楼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季临秋的心头！他猛地想起几年前，江霁雪顺口提过一嘴的八卦：山脚下一家青楼被烧了，听说只烧死了两个人……醉仙楼！就是这里！
而此刻，就在那扇虚掩的、属于醉仙楼的后门门槛外，一个小小的、被破旧襁褓包裹着的婴儿，正被遗弃在冰冷的雨水里！
婴儿的啼哭声微弱得几乎被暴雨声淹没，小小的身体在湿透的襁褓中瑟瑟发抖，小脸冻得青紫。
吱呀——
那扇暗红色的后门被从里面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一个穿着艳俗绸缎衣裙、脸上涂着厚厚脂粉、头上插着几支廉价珠钗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她眉头紧锁，带着被惊扰的不耐烦，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巷子，最终落在了门槛外那个被遗弃的婴儿身上。
老鸨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深深的厌恶和嫌弃，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晦气的东西。她左右张望了一下，见西下无人，嘴里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似乎就想缩回头去，任由那婴儿在暴雨中自生自灭。
然而，就在她准备关门的那一刻，动作却顿住了。她浑浊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小小的襁褓上，停留了几息。巷子里只有婴儿越来越微弱的哭声和瓢泼的雨声。
终于，在短暂的挣扎后，那妇人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神色。她像是极其不情愿地、带着几分认命般的恼怒，弯下腰，伸出粗糙的手，一把将那湿透冰冷、啼哭不止的婴儿捞了起来，动作粗鲁地抱进了怀里，然后迅速缩回了门内。
暗红色的后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隔绝了外面冰冷的暴雨，也隔绝了那个被遗弃婴儿的过去。
巷子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冲刷着青石板，也冲刷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季临秋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后门，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婴儿微弱的啼哭和老鸨关门时那声沉重的闷响。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合着某种沉重的不安，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江霁雪飘到他身边，看着那在风雨中摇曳的“醉仙楼”灯笼，冰蓝色的眼眸里也充满了震惊和恍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