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中秋,临近上海黄浦江的肇嘉浜路,又是落满遍地金黄的银杏树叶。
江风一吹,空中旋飞着一只只黄色的蝶。肇嘉浜路周围水域面积近两平方公里,境内西季分明,雨量充沛,无霜期长,属亚热带季风气候。
夜晚七点,肇嘉浜路的两旁陆续闪现出星星点点的灯光,有了一丝的暖意。
戴着一副黑色墨镜的李箭匆匆行走在这条路上,挺拔、修长的身影在路灯下宛如一首豪迈磅礴的宋词。
虽说是中秋佳节,但是日本傀儡汪伪政权统治下的上海就像大海上飘摇的一座孤岛,暗流涌动,剑拔弩张,一派紧张气氛,让人压抑。沦陷区的百姓,在风中哭泣。
李箭曾经是个文艺青年,此时的他不由地轻吟起苏东坡《水调歌头·丙辰中秋》中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还有苏轼《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中的“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李箭心中波涛澎湃,上海沦陷、北平沦陷、南京沦陷,数不清的大好江山在日寇铁蹄下痛苦呻吟,真个是家不成家,国不成国,还有什么心思过节呢?
在肇嘉浜路与黄埔大街的交叉处,向东拐弯六十多米,有一家人气很旺的鱼丸馆——黄浦鱼丸馆,这家鱼丸馆的鱼丸每天都要卖出六百多碗,鱼丸的主材料采用黄浦江中当天捕捞上的鲜活大黄鱼、小黄鱼。也有人茶余饭后胡言乱语:近些年头哪,黄浦江里的鱼都是喝着人血长大的,鲜活是鲜活,但吓人。
店里的老板娘三十出头的样子,每天挽着乌黑的云鬓,肤白如雪,魔鬼曲线,天生是穿旗袍的胚子。因此,汪伪政权76号特工总部首属行动总队的一帮大小特工总爱在这店里吃吃宵夜,更多的是为了秀色可餐,打情骂俏,揩老板娘的油。
李箭自然也常常在这里溜达,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汪伪政权76号特工总部特工一处副处长兼首属行动总队第一中队长,是个十足的汉奸。
“箭哥,是啥风又把你吹来啦”,名叫银杏的老板娘一双笑盈盈的杏眼往李箭身上一瞥,立马在一款雕花红木小凳上起来招呼,紫色旗袍开叉处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很是耀眼。
李箭健步迈进店门,优雅地点燃一支艺妓牌日本烟,伸出手摸了一把银杏的脸蛋,倚在柜台上一字一顿的点了两碗鱼丸,每碗十六个鱼丸,加点西川的小红尖椒、湖南的小青葱。
他很快就吃完了一碗鱼丸,连一滴汤脚都不留,酣畅淋漓的像是完成了一幅狂草书法。
另外一碗,李箭要求打包,他要亲自送给葛锦,李箭名义上的女朋友,百乐门舞厅领班出身,现在经营着一家小而雅致的爱侬咖啡店,死缠烂打爱着李箭的一个高挑女孩。
现在是晚上七点二十分,李箭掏出百合花牌子怀表,对了对时间,这只白金壳怀表是他的一段往事,李箭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回国那年,一位无线电专业的日本女郎送他的特别纪念物。
往事不堪回首,如今,中日两国水火不相容。
李箭深深地吸了口气,心跳却一下子砰砰砰变得急促,他知道再过十五分钟,在中国的苏南某地,将会有大事爆发!
表面上他是汉奸,可实际上,他是潜伏在汪伪政权内部的红色超级特工。而这鱼丸馆,正是他与组织传递情报的重要联络点之一。他看似随意的点菜方式、对鱼丸数量的要求,都暗藏着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密码。
此刻,打包好的鱼丸不仅是送给葛锦的礼物,更是要传递给组织的关键信息。他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在这暗流涌动的上海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李箭又点燃一支烟,眼神透过烟雾,望向远处灯火摇曳的街道,心中默默祈祷行动顺利,期待着黎明的曙光早日驱散这无尽的黑暗 。
李箭将油纸包好的鱼丸塞进怀里,踏出鱼丸馆时,银杏突然追上来,在他掌心塞了块沾着鱼丸汤汁的手帕:“箭哥,当心葛小姐醋坛子打翻咯。” 她指尖划过他掌心的瞬间,李箭摸到了叠成小方块的薄纸。
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血色光斑,李箭拐进通往百乐门的弄堂。
青石板上的银杏叶被踩出细碎声响,他刚要伸手摸向怀中情报,巷口突然传来皮鞋踏水的啪嗒声。七八个戴着黑呢礼帽的身影从阴影里浮现,领头的矮胖男人叼着雪茄,正是 76 号行动总队的副队长王彪。
“李处长这是去哪儿风流?” 王彪抬手拦住去路,雪茄灰簌簌落在李箭锃亮的皮鞋上,“听说葛小姐那咖啡店,最近常有穿长衫的文人光顾啊。” 他身后的特工们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
李箭摘下墨镜,露出玩世不恭的笑:“王队消息灵通,不如今夜我做东,去葛小姐那儿尝尝新煮的咖啡?” 说话间,他余光瞥见巷尾墙根处闪过一抹熟悉的月白色衣角——是葛锦的旗袍。
就在王彪的手搭上李箭肩膀的刹那,百乐门方向突然传来刺耳的玻璃碎裂声。葛锦踉跄着从转角冲出,发髻凌乱,月白色旗袍上泼满褐色咖啡渍:“箭哥救我!有醉汉闹事!”
李箭顺势甩开王彪的手,骂骂咧咧道:“他娘的,坏老子兴致!” 转身时,怀中的鱼丸油纸包悄然滑落,被跟上来的葛锦不着痕迹地踢进阴沟。两人跌跌撞撞跑向百乐门,身后传来王彪狐疑的嘟囔:“不对劲,给我盯紧了!”
咖啡店的铜铃在身后摇晃,李箭反锁店门。葛锦立刻撕开旗袍内衬,露出藏在夹层的微型胶卷:“南京来的同志刚送到,是汪伪政权和日军的军火运输路线图。” 她指尖还在发抖,“但接头人说,76 号内部出了叛徒。”
窗外突然炸开雪亮的探照灯光,李箭猛地将葛锦拽到柜台后。玻璃炸裂声中,他摸到怀中银杏给的纸条,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王彪己投靠梅机关,速撤”。
“从后厨密道走!” 李箭扯下桌布裹住胶卷,“我引开他们!” 话音未落,店门己被撞开,子弹擦着他耳畔击碎墙上的爵士唱片。他翻身跃过吧台,在枪林弹雨中摸到煤气阀门——这是他和葛锦提前布下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