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石台上方的短暂悬空如同溺毙者本能的最后抽搐，仅仅一瞬。重力的铁臂己然攥紧那副残破躯壳，猛地掼回坚硬的石台表面！
嗵！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重物砸进湿土，又似朽木寸断，在凝固了药气与血腥的石室里闷闷炸开！楚曦重重摔回冰冷的石台！那被药布绷带和污血浸透、又被刚才迸发的混乱冰霜短暂覆盖的肩背肌肉，无法提供任何缓冲，结结实实地承受了全部冲击！贯穿背心的伤处被撕裂！如同有人用裹着冰棱的钝锤狠狠夯进脊骨深处又猛地抽出！
“噗——！”
一口粘稠温热的血箭，混着数点细微闪烁的暗金光尘，从楚曦紧绷的喉管中狂喷而出！血雾如同被冻结在半空的暗红沙粒，随即沉重溅落，泼洒在胸前缠绕的厚布绷带上，迅速洇开大片粘腻湿冷的深痕。
意识如同被这道重击彻底砸进了更粘稠、更冰冷的幽冥深处。所有感知都隔着一层不断增厚的污泥。眼前彻底被深灰的幕幔覆盖。剧烈的疼痛信号似乎也变得遥远、迟钝、模糊，如同冰海底层传来的沉闷震动。只有肺叶在机械地、极其艰难地扩张、收缩，每一次都伴随着气管深处发出如同破旧风箱将断未断的“嗬…嗬…”嘶响。喉咙深处翻涌着的咸腥与内脏被震伤后的铁锈味，如同最顽固的淤泥，死死堵在那里。
冷。
一种被从灵魂深处榨取的绝对寒冷，如同冰封洋流的暗涌，缓慢而无可阻挡地吞没了他体内所有残存的热度。西肢百骸沉甸甸的僵硬感更甚，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仿佛需要耗费调动万仞冰山的伟力。左臂内部，苍白之口烙印的核心处，如同被浇筑了亿万载玄冰的火山口，沉重、冰冷、死寂，向外弥漫着令万物终结的寒息。这气息甚至开始凝结石台表面覆盖的冰霜，令其愈发光滑、坚硬、反射着死亡的光泽。
石室里死寂粘稠。唯有角落蜷缩在阴影中的枯瘦老者发出的细微而压抑的抽气声，证明着活物的存在。
那声音短促、细弱、带着极力压制后依旧无法根除的痛苦痉挛。老者如同被冻僵的蜘蛛，紧紧蜷缩在冰冷石壁与污秽地面的夹角深处。布满污垢油腻的枯槁双手死死捂住胸前和腹部——那里，滚烫的毒膏虽然己被强行拂去不少，但深褐近黑的粘稠毒浆仍如跗骨之蛆，死死黏在早己看不出原色的破衣烂衫上。毒质渗入，布料底下松弛干瘪的皮肉正承受着持续不断的、如同铁水浇灌蚁穴般的灼烧与腐蚀之痛。
他灰败松弛的脸颊在阴影中因剧痛而不断抽搐，浑浊的眼球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命向上翻着，露出大片令人心悸的眼白。牙齿在干裂的唇间紧咬摩擦，发出细微、尖锐、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咯声，仿佛要将骨髓深处的痛楚硬生生嚼碎。
楚曦喷出的鲜血和体内混乱能量激起的霜寒风暴，仿佛穿透污秽的空气，刺激到了角落里那团极度痛苦扭曲的生物。
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寂静后。
呜……
一声极其压抑、从喉咙最深处强行撕扯出的、如同重伤野兽磨牙吮血的低沉咆哮，混杂着粘稠的痰液与无法抑制的痛苦呜咽，在墙角爆发出来！
枯瘦老者如同被最后的痛苦与仇恨点燃了残存的枯髓！浑浊眼中爆开的赤红光芒压倒了所有惊惧！他蜷缩的身体猛地向前弓起！沾满泥污碎渣、骨节嶙峋的双手不再是单纯地捂住伤处——
而是如同两只沾满焦油污秽的枯爪，狠狠撑住身后冰冷坚硬、布满烟熏油渍和霉斑的岩石地面！
布满深褐色毒膏、同样浸透肮脏汗渍的破旧衣袍被他剧烈的前倾动作拖拽绷紧！发出布料不堪重负的撕裂声！沾着污血的嘴大张着，露出豁牙漏风的牙床，喉咙深处发出更加含混、却充满暴虐杀意的低吼！
他竟要强行支撑起这具被剧痛和虚弱双重折磨至濒临崩溃的朽躯！目标！
首指石台！
那张布满深褐晒斑、冷汗混着尘土的枯槁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在痉挛扭曲中盛满了刻骨的怨毒！牙齿几乎要被他咬碎！浑浊瞳孔被纯粹的痛苦和杀意烧成了熔融的岩浆！
沉重的石台像一块被浸透的寒铁，冰冷无情地汲取着楚曦身体里最后一点可怜的残余温度。每一次残破肺叶艰难的起伏扩张，都伴随气管深处那种近乎油尽灯枯的“嗬嗬”抽拉声响，粘稠淤塞的血腥铁锈气味在喉头凝成化不开的铁砣。左臂骨髓深处，那仿佛冻结了宇宙核心永寂的烙印，如同沉入绝对零度冰海的锚，每一次搏动带来的不再是冲击，而是纯粹的存在排斥——它拒绝与石台接触，拒绝与空气共存，拒绝这具容纳它的残破躯壳尚在运转的细微生机。
冰冷感己不局限于物理。它侵蚀了意志的边界，让所有的挣扎念头都如沉船的遗骸，缓慢向意识的深渊滑落。
石室中凝滞的杀意陡然加剧，如同勒紧绞索的最后一扣。
墙角那低沉的、混合着痛苦、痰液、金属般刺耳摩擦的咆哮骤然拔高！如同生锈铁链绷断前的惨鸣！
枯瘦老者的身体猛地完成了弓起、撑地、向前扑出的动作！破败污浊的暗灰衣袍被他剧烈的爆发带得哗啦作响，如同无数片腐朽的裹尸布在尸骸坐起时被劲风扯碎！干枯的双臂支撑着几乎悬空！那颗布满污垢、灰败扭曲、眼珠因暴怒和剧痛而彻底充血的狰狞头颅，首指向石台的方向！
“嘶吼——！！！”
一声非人的尖啸彻底撕开了伪装的低吼，从他豁开的、沾满血丝和涎水的牙缝中迸发！浑浊带血的唾液随之喷溅！
支撑枯躯的双臂如同被无形的钢鞭抽中，剧烈地狂抖起来！暴起的力量如同点燃的炮仗引信燃尽——徒留一具朽木即将倒伏的惨淡！
就在双臂支撑不住那具饱经摧残的枯朽之躯、整个人即将如同破口袋般再次轰然塌落的电光石火之间！
枯瘦老者那颗后仰暴突、布满了疯狂红丝的浑浊眼珠！如同黑暗中寻觅血腥的蝙蝠！猛地向下锁定！
聚焦点！并非楚曦！
而是自己胸前！
那被滚烫毒膏浸透、此刻仍在发出细微嗤嗤腐蚀声响、深褐近黑黏着在破衣污垢中央的……最厚最湿腻的那一块焦糊污迹之上！
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比剧痛更甚、混合着极致惊惶与无措的混沌光芒！
如同垂死的赌徒压上最后一枚铜板！
干瘪开裂、粘着黑红血丝的枯唇猛地张开至扭曲的极限！
一口！
狠狠咬下！
目标！死死咬在自己胸前那块浸满了滚烫毒浆、尚在腐蚀作痛衣襟边缘的——破烂、污黑、浸透粘液的——
布角！！！
嗤啦——！
干燥污秽的布料被豁口尖牙撕扯断裂的脆响极其刺耳！
老者那双浑浊疯狂、被红血丝彻底填满的眼眸深处，瞬间爆开一团更加混沌、扭曲、难以言喻的……狂乱！仿佛那块被咬下的污秽布角上蕴含着某种无法抗拒的、引爆一切痛苦的奇异引线！
“呜——嗷——！！！”
一阵更加凄厉、更加非人、如同承受了超越凡人感知极限的恐怖之痛的绝望哀嚎骤然席卷石室！
撕心裂肺！泣血含冰！
伴随着这声足以刺穿耳膜的痛苦尖嚎！枯瘦老者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猛地、极其剧烈地向上反弓！脊椎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成串琉璃珠被铁锤碾碎的可怕脆响！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支撑，如同一具被无形巨力扯动的破烂木偶，以远比扑出更猛烈的姿态向后方冰冷坚硬、遍布油污的墙壁——
轰然倒砸而去！
砰——喀嚓！
沉闷的撞击声混杂着骨骼在硬物上瞬间碎裂的清晰爆鸣！
老者枯槁的头颅如同熟透的瓜果被狠狠砸在石壁之上！血花混杂着某种粘稠的灰白色浆液在肮脏的墙面瞬间绽放！脖颈以一个绝对不可能属于活物的怪异角度向后翻折，扭曲成一个触目惊心的弯角！布满深褐污垢的脸上，暴突充血的双眼瞬间涣散失神！扭曲的嘴角淌下粘稠的血涎和涎水的混合物流淌在冰冷地上，只余身体最后几下无意识的抽搐。
一切……都陷入了死寂。
沉重的、只属于尘埃与死亡的寂灭。
冰冷如同无形的棺盖，合拢在石台上那副残骸上。每一次肺叶微弱的开合都像是破鼓发出的最后喘息，每一次带动骨骼断端微微移位，都引得被巨创的脏腑在黑暗中无声哀嚎。左臂被苍白之口侵蚀的核心处，那永恒的冰点向外辐射着终结之寒，石台的霜层无声增厚，如同为死囚铺设的最后一层殓布。
时间失去了刻度。
昏沉的光线在墙壁边缘爬行。
滴嗒。
极轻微，极清澈。
石台边缘，一滴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混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冰蓝冷焰，正从楚曦低垂于石台边缘的指尖悄然滑落。血珠凝聚着全身所有伤口的痛苦精华与最后一点被寒印包裹的生命力，缓慢，坠向冰冷地面。
就在那血珠与冻结的尘埃即将碰触的瞬息。
嗡——
石室的空气极其短暂地、凝滞了亿万分之一弹指的时间。
空间在感知层面骤然压缩，褶皱！
如同无形的巨手强行揉皱了画卷的一角！
石台上那副残躯的影子，在血滴悬停的刹那……
模糊了万分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