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军都尉府的地牢深处,水珠沿着玄武岩墙壁缓缓滑落。毛骧推开沉重的铁木门,青铜油灯在穿堂风中剧烈摇曳,将他的影子拉长在斑驳的墙面上。司书被绑在一张木椅上,细麻绳深深勒进她纤细的手腕。
"本官最后问一次。"毛骧从乌木托盘上取下一柄银制探钩,这是锦衣卫特制的刑具,钩尖淬过蛇毒,"那彩球上的纹样,你可看真切了?"
司书的襦裙己被冷汗浸透,她盯着钩尖泛起的幽蓝光芒,声音细若蚊蝇:"回、回大人的话...奴婢看见...看见两只瑞兽相争..."
"啪!"毛骧突然将探钩钉在案几上,惊得司书浑身战栗。隔壁刑室适时传来伍弋的惨叫,夹杂着烙铁灼烧皮肉的"滋滋"声。
"大人!奴婢想起来了!"司书突然尖叫,"那球上绣的是双虎!一只前爪按着另一只的背脊!"她急促地喘息着,"金线绣的虎纹...在阳光下会反光..."
毛骧眯起眼睛,取出一卷画轴徐徐展开。这是宫廷画师根据多名宫人描述绘制的彩球图样:"可是这般模样?"
司书瞪大眼睛,画中五彩绣球上的双虎图案,与她记忆中的影像完美重合。
三更的梆子声穿透雨幕,毛骧在东宫各处走访。他先在端本宫侧殿找到了老宦官王荣,老人正在擦拭一盏青铜宫灯。
"那日老奴看见彩球从回廊滚过。"王荣浑浊的眼珠映着灯火,"金线绣的虎眼会转动似的...这等手艺,应是用上了苏绣的'劈丝'绝技。"
“王老哥如何得知用了'劈丝'之技?”
“这等技艺是用在陛下的冕服上的,杂家在这宫里多少年了,能看出不奇怪。”
毛骧属下的毛笔在宣纸上快速记录。所谓"劈丝",是将一根丝线分成十六股以上的精细工艺,整个京城有此等功力的绣娘不多。
在御花园的荼蘼架下,小宫女春桃的描述更为详尽:"两只老虎的尾巴缠成同心结样式...左虎的前爪特别大,指甲是银线绣的..."
毛骧突然打断:"银线?你确定不是金线?"
"奴婢看得真切。"春桃从荷包里取出一根银丝,"那日彩球滚过时刮到了石阶,留下这个。"
毛骧接过银丝对着灯笼细看,发现丝线上隐约有暗纹——这是苏州织造特供的"冰蚕丝",每年进贡不过十斤。
毛骧站在地牢的甬道里,手中的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潮湿的石墙上,扭曲如鬼魅。他盯着摇曳的火光,思绪翻涌:"金银线编织彩球...这般手笔,就为了撞倒皇长孙?"
他猛地转身,铁靴踏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伍弋被绑在刑架上,鞭痕纵横的背上还在渗血。
"说!"毛骧一把攥住伍弋散乱的发髻,"在这个彩球之前,东宫可还出现过其他玩意儿?"
伍弋痛苦地喘息着:"回、回大人...之前有过藤球...布老虎...但殿下只是瞧一眼就..."
"这些东西后来去哪了?"毛骧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
"小的不知..."伍弋疼得面目扭曲,"都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最早什么时候出现的?”
“洪武九年冬。”
“为何不报?”
“大人,这些物品并不常出现,所以小人并未注意。”
毛骧甩开伍弋,转向隔壁牢房。司书的供词让他浑身发冷——"还有泥塑...是个骑虎童子,虎眼睛用的是红宝石..."
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毛骧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先用寻常物件,但未引起皇长孙注意,所以这次用重金打造的彩球诱杀。若那日内使撞得再狠些...
他不敢再想下去。皇长孙若死,太子妃接连流产,能否生育尚不可知。如此,则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太子可是经常恩宠侧妃,如果她怀孕了...
"备马!"毛骧突然厉喝,"本官要即刻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