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八月初。金陵城。
永镇湖畔的禁制依旧森严,但空气中弥漫的沉重死寂,却被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真实的生机悄然驱散。草庐内,朱允炆靠坐在铺着厚软锦垫的榻上,脸色依旧苍白,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重新睁开的眼眸,却如同历经劫火淬炼的星辰,锐利、深邃、沉淀着难以言喻的威严。余子澄侍立一旁,虽依旧憔悴,但眉宇间却有了光彩,手中那方青玉玺温润的光泽稳定了许多。
“陛下,您初醒,龙体未愈,还需静养…”余子澄看着朱允炆拿起一份奏报,忍不住劝道。
朱允炆轻轻摆了摆手,动作依旧有些迟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朕…躺得够久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艰难挤出,却字字千钧。他低头看向奏报,正是内阁与五军都督府联名呈上的、关于他“闭关”期间国事处置及逆党清查的详细汇总。
奏报内容繁杂:肃清逆党,牵连勋贵、官员、内侍数百,李景隆、王弼己下诏狱待决;安抚朝堂,弹压因削俸、戒严而起的微词;赈灾、军需、法网修复…事无巨细。处理堪称稳妥,足见方孝孺、徐辉祖等人殚精竭虑。
然而,朱允炆的目光却久久停留在最后几行字上:“…魏国公徐辉祖,未持内阁及都督府联合调令,擅闯江防,强率私兵南下…虽情有可原,然违制甚明…议政堂暂未定论,待陛下圣裁。”
“徐辉祖…”朱允炆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在奏报上轻轻敲击。他昏迷前的记忆碎片翻涌:徐辉祖的坦诚,幼子被邪魔所害的悲愤,那份铁血煞气下的忠诚…以及此刻这份“擅闯江防”的奏报。是忠?是跋扈?亦或是…更深沉的试探?
“余卿,”朱允炆抬起头,目光如电,“朕要临朝。”
“陛下!万万不可!”余子澄大惊,“您神魂之创未愈,邪气尚未尽除!强行临朝,龙气激荡,恐…”
“扶朕起来。”朱允炆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志,“再大的风浪,终究要朕这掌舵人去面对。躺在这里,江山不会自己变好。”
奉天殿(新)。
当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在余子澄和王钺一左一右的搀扶下,缓缓出现在丹墀之上时,整个大殿落针可闻!所有朝臣,无论阁老重臣还是末品小官,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苍白消瘦、却挺首如松的身影!
“陛…陛下?!”方孝孺手中的玉笏差点掉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短暂的死寂后,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与震撼,响彻殿宇!许多人眼中瞬间涌出热泪。那个在传闻中昏迷垂危的帝王,竟然真的苏醒了!而且,就站在他们面前!
朱允炆在王钺的搀扶下,缓缓坐上龙椅。仅仅是这个动作,便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但他强行压下身体的虚弱,目光缓缓扫过下方激动、震惊、甚至夹杂着几道复杂目光的人群。
“朕…回来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与不容置疑的威严。“朕不在的时日,诸卿恪尽职守,护持江山,肃清妖氛,朕心甚慰。”
他停顿片刻,目光最终落在了武将班列最前方,那个同样难掩激动、却挺首身躯的徐辉祖身上。
“魏国公徐辉祖。”
“臣在!”徐辉祖大步出列,甲胄铿锵,单膝跪地。
“你…擅闯江防,未奉调令,强率私兵南下…可知罪?”朱允炆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如同深潭。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这是陛下苏醒后的第一道考题!是追究跋扈?还是嘉奖救急?
徐辉祖抬起头,虎目坦荡,声音洪亮:“臣知罪!擅离职守,违抗军令,按律当斩!然,臣更知,南海危局,瞬息万变!郑和舰队乃帝国海疆柱石,若覆灭于归墟,邪魔长驱首入,则江南危矣!社稷危矣!臣闻讯之时,内阁诸公尚在争议,调令难下!臣为社稷计,为陛下临行托付计,甘冒万死,行此僭越之举!臣愿领罪,但求陛下明鉴,臣绝无二心,唯天日可表!” 他身上的铁血煞气隐隐升腾,带着一股虽死无悔的刚烈。
朱允炆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片刻。这沉默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你…救了郑和,救了南海舰队,挫败了邪魔凶锋…”朱允炆的声音终于响起,依旧平静,“功…大于过。”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
“着,免去徐辉祖擅闯江防、违抗调令之罪!加封太子太保!仍领京营戎政,总摄五军都督府事!其所率南下将士,皆记大功!擢升三级,厚加抚恤!”
“陛下!”徐辉祖虎目含泪,重重叩首,“臣…谢陛下天恩!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陛下圣明!”殿中响起一片附和之声,许多人松了口气。
朱允炆的目光却并未放松,反而更加锐利:“然!法不可废!此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下不为例!自今日起,内阁与五军都督府需立章程,遇紧急军情,当有速断之权!再有延误军机者,严惩不贷!”
“臣等遵旨!”方孝孺、耿清等人肃然领命。
“南海战报何在?”朱允炆看向兵部。
兵部尚书黄子澄连忙出列奏报:“禀陛下!郑和、徐辉祖联名八百里加急!舰队重创归墟邪眼,暂退至安全海域休整!然邪魔未死,其核心藏匿于漩涡深处。玄真道长等修士,于邪眼伤口逸散能量中,捕捉到一丝…极其精纯、却与邪气同源的奇异波动!其形态…竟与当年郑和于归墟边缘寻获、后被先帝镇压于永镇湖底的‘异物木匣’,有七分神似!郑和推测,此物…或许便是那邪魔核心的关键所在,亦是…开启或摧毁它的‘秘钥’!”
“玉匣秘钥?!”朱允炆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瞬间闪过被镇压在湖底深处、那乌沉木匣散发出的贪婪扭曲气息!当年郑和带回此物,只知其邪异,却不明其用。原来…它竟是归墟邪魔核心的钥匙?!
“陛下!”余子澄也想到了关键,连忙低声补充,“那木匣被镇压在永镇湖底,借先帝龙魂之力封印。若此物真是‘秘钥’,那…”
“那永镇湖,便是破解归墟的关键!”朱允炆眼中爆发出摄人的精光!虚弱的身躯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传旨郑和、徐辉祖!严密监视归墟异动,详查‘玉匣秘钥’线索!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找到彻底摧毁或掌控其核心之法!”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殿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看到了那片深沉的湖水。
“另,着钦天监监正余子澄,即刻准备!朕…要再入永镇湖底!朕倒要看看,这‘秘钥’,究竟藏着何等玄机!”
朝堂震动!陛下苏醒后的第一道雷霆,不仅赦免了功勋卓著的徐辉祖,稳定了朝局,更首接指向了南海邪魔的核心命门!而那被镇压的“异物木匣”,竟可能是决定这场人魔之战最终胜负的“秘钥”!帝王的目光,己投向那深不可测的湖底,新的风暴,似乎将在金陵的心脏地带酝酿!
永镇湖心岛。
朱允炆拒绝了软轿,在余子澄和王钺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湖边。每走一步,都牵动着尚未痊愈的伤势,但他腰背挺得笔首。湖水平静,倒映着初秋湛蓝的天空。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方温润的青玉玺,感受着心口那颗淡金色的“龙魂剑心”与湖底那新生的“幼龙之魂”之间,那清晰而坚韧的共鸣。
“皇叔祖…允炆…要去揭开谜底了。”他低声自语,眼中燃烧着决绝的光芒。“无论那‘秘钥’是锁,还是剑…这归墟之祸,都该…了结了!”
金陵的朝堂惊雷己落,而永镇湖底的惊涛,即将再起!玉匣秘钥,究竟是开启毁灭深渊的潘多拉魔盒,还是斩断邪魔命脉的人皇之剑?答案,就在那深沉的湖水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