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吞噬了他。
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一种粘稠、冰冷、几乎凝滞的坠落感。身体在绝对的黑暗中失重下坠,唯有左臂掌心那截暗金碎骨,如同嵌入灵魂的冰冷信标,搏动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迫!每一次搏动,都像是一柄无形的冰锤,狠狠凿击在他濒临破碎的意识上,带来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沉重。
“滋啦…滋啦…”
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如同跗骨之蛆,在死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那是左臂上疯狂蔓延的青灰色锈蚀!失去了岩壁的阻碍,在这片充斥着古老封印气息的诡异深渊中,那冰冷的锈蚀仿佛得到了某种滋养,蔓延的速度骤然加快!
肩胛骨彻底失去了知觉,化为一片沉重、僵硬的青灰色金属。冰冷的锈蚀如同贪婪的藤蔓,正沿着脖颈向上攀爬,下颌的皮肤传来被亿万冰针同时刺入的麻痹感。更可怕的是胸口!那冰冷沉重的边界,正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心脏的位置侵蚀!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推动着死亡的锈蚀之墙向前挪动一寸,每一次搏动都变得异常艰难,带着沉闷的摩擦声,仿佛心脏本身也正在被那非人的力量一点点锈蚀!
“呃…嗬…嗬…”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铁锈腥味和内脏撕裂的剧痛。视野的一半,己经被青灰的锈色彻底覆盖,如同蒙上了一层永不消散的死亡阴影。另一半视野里,只有绝对的、令人绝望的黑暗。
坠落,永无止境。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剩下掌骨深处那冰冷搏动的倒计时,和身体被一点点化为冰冷囚牢的绝望进程。
就在意识即将被无边的冰冷和沉重彻底冻结、碾碎之际——
“嗡!”
识海深处,那属于异世程序员的混乱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液氮中的烙铁,骤然爆发出尖锐到极致的灼烧感!
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疯狂闪烁:
> 冰冷的服务器机房,幽蓝的指示灯如同星辰般明灭,细密的数据流在屏幕上瀑布般倾泻…
> 复杂的电路板,亿万条金属蚀刻的轨迹精密交叠,构成庞大而冰冷的逻辑迷宫…
> 刺耳的警报红光旋转,冰冷的合成音在封闭空间回荡:“核心过载!能量溢出!系统崩溃临界点!启动强制约束协议…”
这些来自另一个维度、另一个规则的碎片,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非道法”气息,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道士陌名”那早己濒临溃散的、对《镇河锁煞真箓》的零碎感悟之中!
“镇…锁…化…囚…” 属于道士的古老道文真意在哀鸣。
“约束…分流…冗余…崩溃…” 来自异世的冰冷逻辑在尖啸。
两种截然不同、水火不容的认知体系,在这具被异化侵蚀、濒临彻底崩解的身体里,在这片绝对黑暗的深渊中,如同两颗逆向旋转的毁灭星辰,轰然对撞!
“轰——!!!”
不是声音,是纯粹的灵魂湮灭风暴!陌名感觉自己整个识海都被彻底撕裂、搅碎、化为齑粉!极致的痛苦让他眼球暴突,布满血丝的眼白几乎要炸裂开来,喉咙深处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连惨叫都己成为奢望。
然而,就在这意识彻底崩灭的临界点上——
一种无法言喻的、冰冷到极致的“理解”,如同宇宙大爆炸后的第一缕光,在绝对的混沌与毁灭中,骤然诞生!
那不是道法的领悟,也不是科技的解析。那更像是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对“囚禁”与“束缚”本质的…冰冷共鸣!
左臂掌心,那截暗金碎骨的搏动频率,骤然与这股新生的“理解”同步!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纯粹、带着太古蛮荒气息的冰冷能量,猛地从碎骨深处爆发!它不再仅仅是侵蚀陌名的身体,更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道桥梁!这股冰冷的洪流,无视了识海的混乱风暴,无视了肉体的剧痛与锈蚀,循着那点来自深渊更深处、幽蓝封印的微弱共鸣,如同找到了磁极的寒铁,疯狂地向着下方投射而去!
这投射,并非陌名自身的意志,更像是他这具被碎骨改造、被异世认知撕裂的残躯,在死亡边缘本能地“共振”!
就在这股冰冷意念投射而出的瞬间——
下方永恒的黑暗,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潭,骤然被点亮!
一点幽蓝!
紧接着,是两点、三点…无数点!
无数道幽蓝的光芒,如同从沉睡万古的九幽冰层深处苏醒的星辰,在深渊的底部,在视界的尽头,骤然浮现、明灭!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一种宏大、玄奥、冰冷到令人窒息的轨迹,在虚空中缓缓流转、勾连!
那是一个残缺的、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立体阵图!
无数由纯粹幽蓝光芒构成的、复杂到超越人智极限的几何结构、玄奥道纹、以及某种仿佛蕴含宇宙至理的冰冷符号,在虚空中沉浮、组合、断裂、又勉强维系!断裂处,幽蓝的光芒如同冻结的血液,艰难地试图弥合,却不断被虚空中无形的、充满毁灭与憎恨的猩红气息侵蚀、污染、撕扯!
整个残阵,散发着一种古老、沧桑、悲壮到极致的镇压气息,又如同一个濒临破碎的巨大琉璃囚笼,在无声地悲鸣!它镇压着下方那如同深渊本身般浓稠、散发着无尽暴戾与毁灭意志的猩红气息!那猩红的气息每一次翻涌,都让整个幽蓝阵图剧烈震荡,更多的裂痕蔓延开来!
《镇河锁煞真箓》!母阵核心!
虽然残破不堪,濒临崩溃,但其显露出的冰山一角,其蕴含的“镇锁寰宇”、“化煞为囚”的恐怖道韵,依旧让陌名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几乎瞬间被那宏大的威压碾成虚无!
“吼——!!!”
几乎在幽蓝阵图显现的同一刹那,一股熟悉而恐怖到极点的怨毒意念,如同跨越了空间的阻隔,带着要将这片深渊彻底撕碎的狂暴意志,狠狠撞入陌名的识海!
是那太古巨骸!它追来了!它的意志,如同附骨之疽,锁定了掌心的碎骨,锁定了这具正在被它“同源”之力吞噬的残躯!
“残渣!!窃骨之贼!!汝身…便是…吾之囚牢…残片…也敢…觊觎…母阵…?!”
那意念充满了无边的憎恨、暴怒,以及一丝…陌名此刻才真正感受到的、深埋于憎恨之下的…惊惶?!
惊惶?这毁天灭地的巨骸…在惊惶?惊惶这残破的封印?还是惊惶…自己这截碎骨与封印产生的共鸣?
这个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划过陌名混乱的识海。
然而,更让他灵魂冻结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巨骸意念冲击而至的瞬间,下方那残破的幽蓝阵图深处,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冰层下艰难涌动的暗流,竟然也顺着碎骨投射出的冰冷洪流,逆流而上,触碰到了陌名即将熄灭的意识!
那意念,冰冷、纯粹、古老,带着一种非人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疲惫与…悲悯?
它没有言语,只有一道模糊的意念碎片,如同叹息,轻轻拂过:
“囚牢…亦…囚徒…”
“轰——!!!”
这道意念如同最后的导火索,将陌名识海中那程序员记忆碎片与真箓道韵强行碰撞产生的冰冷“理解”,瞬间引爆、升华!
炫目的服务器数据流、冰冷的能量约束逻辑、古老道文的“镇锁”真意、巨骸那“同源”的冰冷锈蚀之力、幽蓝阵图那濒临崩溃的囚禁悲鸣……所有混乱的、矛盾的、濒临毁灭的碎片,在这一刻,被那道“囚牢亦囚徒”的意念强行贯穿!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冰冷如铁的认知,如同宇宙初开的闪电,劈开了他所有的混乱与绝望:
这截暗金碎骨…这正在吞噬他身体、将他化为冰冷囚牢的力量…其本质…与下方那残破的幽蓝封印…与那被封印的巨骸…与《镇河锁煞真箓》…竟是同根同源?!它们是…同一个“囚禁”体系的不同侧面?是锁链…也是囚笼本身?!
“呃啊——!!!”
巨大的认知颠覆带来的灵魂撕裂感,甚至压过了身体被锈蚀的痛苦!陌名仅存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下方那巨大、残破、正被猩红气息疯狂冲击的幽蓝阵图!
残阵的核心,那些断裂最严重、幽蓝光芒最为黯淡的区域,构成其基础的,并非虚幻的道韵,而是…无数巨大、嶙峋、散发着同样冰冷沉重气息的……暗金色骨骼碎片!如同被强行熔铸、嵌入阵法的基石!
其中一块最大的、几乎占据了核心阵眼位置的暗金碎骨…其形状…其散发的那一丝微弱的、与自身左臂掌心之物如出一辙的冰冷搏动……
陌名残存的意识如同被亿万雷霆同时击中!
一个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带着无尽荒谬与冰冷战栗的嘶吼,在他彻底被锈蚀吞噬的识海深处炸开:
“我…不是窃骨贼…我…就是这囚牢的一部分?!这截碎骨…是…钥匙…还是…锁芯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