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惨白的光,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无所遁形,
也映照出李毅飞那张同样惨白、布满血丝的脸。
他像是鼓足了毕生勇气,在燕无敕和林七夜病房门外徘徊许久,
终于在两人开门准备离开时,一个箭步上前,
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燕,燕无敕!林七夜!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李毅飞的嘴唇哆嗦着,眼眶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颓败和深深的自我厌恶,
“蒋倩……蒋倩她……都是我的错!我当时太害怕了……我,我只顾着自己逃跑……我不是人!"
"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你们!”
他语无伦次,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
那晚恐怖的记忆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良心,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蒋倩临死前那绝望的眼神。
燕无敕的目光平静无波,深邃的眼眸中却像藏着一整个寒潭,不起丝毫涟漪,却能冻彻骨髓。
他静静地看着李毅飞,没有立刻开口,
这种沉默反而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让李毅飞感到窒息。
林七夜则微微蹙眉,他瞥了一眼燕无敕,见他没有表态,
便也只是看着李毅飞,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对人性脆弱的了然。
“求生是本能。”
最终,是燕无敕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沉默,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李毅飞的耳中,
“在那种情况下,很少有人能做出完全正确的选择。”
李毅飞猛地抬起头,这让他更加无地自容,愧疚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可是……可是蒋倩她……”
“逝者己矣。”林七夜接过话头,语气沉稳,
“追究责任并不能让她回来。我们都活着,这就够了。”
他的话语简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毅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被一股巨大的悲伤堵住了喉咙。
他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但这并不能减轻他内心的罪恶感。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在两人脸上游移片刻,
最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份保密协议……我们签的那个,是真的存在的,对吧?"
"那些……那些东西……”
他不敢首接说出“怪物”或“诡异”,仿佛仅仅是提及,就会再次将那晚的恐怖召唤出来。
燕无敕微微颔首,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李毅飞心底最深处的想法:“是真的。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林七夜也跟着点头,补充道:“所以,关于那晚发生的事情,以及我们之后可能会接触到的任何异常,你必须守口如瓶。"
"这不仅是为了保护你自己,也是为了保护更多无辜的人。”
李毅飞听着,脸上的恐惧与不安交织。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我明白!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
"就算烂在肚子里,我也不会说!”
走廊里的气氛因为这番对话而变得更加凝重。
先前那种因为李毅飞道歉而产生的些微平和,此刻又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所取代。
沉默片刻,李毅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芒,
他看着燕无敕和林七夜,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和希冀:“那……我……我能不能……加入你们?”
“加入我们?”燕无敕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对!”
李毅飞像是生怕他们拒绝,急忙说道:“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是普通人,你们在做一些……一些很危险,但也很伟大的事情!"
"我想弥补我的过错,我想……我想变得勇敢一点,我想保护别人,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逃跑!"
":如果,如果你们是像小说里写的那种……守夜人一样的组织,我愿意加入!"
"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不怕吃苦!”
他的蒋倩的死,对他而言,是一个无法磨灭的烙印,
他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来洗刷这份耻辱。
然而,燕无敕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熄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
“守夜人?”
燕无敕轻笑一声,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嘲弄,更多的却是冰冷的现实,
“李毅飞,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这不是什么热血漫画里的英雄集结,而是行走在刀尖上的舞蹈,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渊,被无尽的黑暗与绝望吞噬。”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李毅飞的心上。
林七夜也适时开口,他的声音比燕无敕温和一些,
但内容却同样残酷:“我们所面对的,是你无法想象的恐怖。"
"每一次任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牺牲,是家常便饭。"
"你看到的蒋倩的结局,在我们的世界里,并不少见,甚至……更加惨烈。”
李毅飞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眼中那点微弱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想说自己不怕,但话到嘴边,却又被那种无法言喻的沉重压了回去。
“你以为加入我们,就能弥补你对蒋倩的愧疚?”
燕无敕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刺穿李毅飞的灵魂,
“如果你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你只会死得更快,甚至会连累更多的人。"
"我们需要的不是满腔热血的莽夫,也不是寻求心理慰藉的赎罪者。”
李毅飞的头越垂越低,肩膀也垮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之前所有的慷慨激昂,在燕无敕和林七夜冷静而残酷的剖析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他喃喃着,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失落和迷茫。
他本以为这是一个救赎的机会,却没想到,连踏入那扇门的资格都没有。
燕无敕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中没有同情,
也没有讥讽,只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他知道,李毅飞这样的人,在经历过一次极致的恐惧后,
要么彻底崩溃,要么会产生一种极端的渴望,渴望力量,渴望改变。
但这种渴望,往往是盲目的,不切实际的。
“回去好好想想吧。”燕无敕最后说道,
“有些路,一旦踏上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说完,他不再看李毅飞,与林七夜对视一眼,
两人便并肩向走廊另一头走去,将失魂落魄的李毅飞独自留在原地。
阳光透过窗棂,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落在燕无敕沉静的侧脸上。
他的课程时间快到了,而今天下午的这堂课,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让他有所期待。
一种莫名的预感,如同细微的电流,在他心底悄然流淌。
夏日的雷雨,总是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不过转瞬之间,
刚结束一天繁重课业,正并肩走在回家路上的燕无敕和林七夜,便被淋成了两只落汤鸡。
“妈的,这鬼天气!”林七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颇有些狼狈。
燕无敕则显得更为冷静,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深邃的眼眸在雨幕中显得愈发幽沉。
作为一名穿越者,这点小场面倒还不至于让他失态,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雨,让他本就因“觉醒”而紧绷的神经,又多了一丝莫名的烦躁。
两人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回了燕无敕的家——一座位于老城区,带着些许年代感的两层小楼。
“姨妈,我们回来了!”燕无敕一边甩着身上的雨水,一边扬声喊道。
“哎哟,我的两个小祖宗,怎么淋成这样了?"
"快快快,赶紧去换身干衣服,别着凉了!”
姨妈闻声从厨房里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一脸心疼地嗔怪道。
她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忽然压低了声音,
带着几分神秘兮兮的表情凑近道:“无敕啊,你们学校那个体育老师,"
"姓赵的那个,在你房里等你半天了。”
体育老师?赵空城?
燕无敕和林七夜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茫然与深深的疑惑。
赵空城,那个在觉醒仪式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又在操场上似乎有意无意提点过他的体育老师?
他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
还在他房里等他?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这屋外的阴雨一般,迅速在燕无敕心头弥漫开来。
他清楚,这个赵空城,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燕无敕没有多言,只是对姨妈点了点头,
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给了林七夜一个眼神。
林七夜心领神会,两人默不作声地上了二楼。
燕无敕的房间门虚掩着,隐约能看到里面透出的灯光。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只见房间中央,赵空城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似乎在观赏外面的雨景。
他身材魁梧,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一股沉稳如山的气势。
与两人此刻的狼狈不同,他身上干爽整洁,仿佛这屋外的瓢泼大雨与他全然无关。
听到开门声,赵空城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只是嘴角似乎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们回来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赵老师,您怎么会在这里?”
燕无敕率先开口,声音因为雨水的浸泡略带沙哑,
但语气却异常冷静,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对方。
林七夜则站在燕无敕身侧,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
赵空城仿佛没看到两人戒备的神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物件,
那物件上似乎雕刻着某种奇特的纹路,在灯光下闪过一丝微光。
“这个,”他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我用它定位到你家的。很方便,不是吗?”
纹章!
燕无敕瞳孔骤然一缩。
他在觉醒仪式上见过这东西!
这绝不是普通学校的体育老师该拥有的!
他心中的警铃瞬间提到了最高!
难道,他的穿越者身份,或是觉醒的秘密,暴露了?
“赵老师,您找我,是有什么事?”
燕无敕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沉声问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他己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林七夜也上前一步,与燕无敕并肩而立,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立场。
赵空城笑了笑,那笑容依旧让人看不透深浅:“别紧张,我今天来,不是想让你加入什么组织,也不是逼你签什么协议。”
这话一出,不仅没让燕无敕和林七夜放松,反而让他们更加好奇和警惕。
不为招揽,那他如此大费周章地找上门,所为何事?
只见赵空城不慌不忙地从随身携带的一个不起眼的黑色背包里,
取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块状物体。
“啪嗒。”
他将牛皮纸包放在燕无敕书桌上,然后当着两人的面,慢条斯理地解开了上面的绳结,将牛皮纸一层层摊开。
刹那间,一抹刺眼的红色,闯入了燕无敕和林七夜的眼帘!
那是一叠……一叠厚厚的,崭新的人民币!
红色的百元大钞,至少有十几二十沓,
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散发着油墨的特殊香气,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诱惑与压力。
粗略估计,这笔钱,至少有二三十万!
饶是燕无敕心性沉稳,此刻目光也不由得为之一凝!
林七夜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高中生而言,这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赵老师,这是……”燕无敕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完全不明白赵空城此举的用意。
赵空城将摊开的牛皮纸重新拢了拢,盖住了那片晃眼的红色,
然后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看着燕无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燕无敕,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但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几分凝重:“这笔钱,你先收下。"
"它不是预付款,也不是报酬,更不是什么收买。”
“那它是什么?”
燕无敕追问,眼神紧紧锁定着赵空城,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赵空城微微一笑,手指在牛皮纸包上轻轻一点,
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把它看作是……一张门票吧。"
"一张通往一个你前所未见,却又与你息息相关的世界的门票。"
"至于那扇门背后是什么……”
他卖了个关子,"但在此之前,你需要用这笔钱,为你自己,也为你身边的人,做一些……必要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