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羽躲在巷子口,欣赏了两秒钟自己的杰作,闪身躲走了。
天空此时完全暗了下来,凉风阵阵袭来,树叶被刮得沙沙作响。
世界上好像所有沿路的人都在匆匆忙忙的归家,有个阿姨接了放学归家的小儿子,小儿子在一旁手忙脚乱的穿雨衣,阿姨忙忙呼呼一边推电瓶车一边儿催一脸不高兴的小孩儿快点。
谢羽蹲在一处小超市的屋檐下,空茫又无措的感觉再次席卷她的情绪,如同秋风扫落叶,把所有到新城市的新奇小小的愉悦扫了个干净。
天还未黑,将暗未暗,己经有斜斜的雨滴落在她胳膊上了,谢羽瑟缩了一下,有点担心今晚要去哪儿住了。
鼻间传来一股很香的家常菜的味道,首首往谢羽的鼻子里钻,谢羽往后瞥了一眼,小超市的一家人围着个小小的饭桌吃饭,好像炒了很香的土豆排骨、煮了面条。
她咽了咽口水,目光不由落在了书包外兜里的大白兔奶糖上,轻轻叹了口气。
谢羽捏出了一个,转开了纸袋,塞进嘴里,甜甜的浓郁奶香一下子就填满了口腔。
谢羽对李顽升起了一丝丝愧疚,不过,谁让他自作主张跟着她的。
谢羽将甜得有点发苦的糖顶在了上颚,任它兀自在嘴里化开。
外面的雨的淅沥声越发大了起来,水珠溅上了她的裤角。
谢羽往后一退,听到那家人模糊招呼着什么,她不明所以,那家人的一个老太太抬高声音喊了一声,
“姑娘,往里来等雨吧,外边儿雨太大了。”
谢羽心中微动,朝那位奶奶点了点头,往超市里面站了站。
大城市大概比起她生长的小镇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她在这里是一个没有被定义的,没有身份的陌生人。
雨淅淅沥沥继而磅礴再淅沥,自顾自下了快三个多小时,谢羽是听电视机新闻联播的声音判断出来的。
她挺懊悔的,当时出来的太急,根本没有带伞,谢羽的心情如同窗外不休不止潮湿的雨水,看样子似乎永远也放不了晴。
待雨势小了,谢羽带着从超市买的伞出了门,不知为什么想起那个被她撒了一脸辣椒面的人,眼里浮现出了点笑意。
谢羽想,有时候她可能就是如此恶劣吧,做坏事会让她发自内心的开心。
被整得异常狼狈的李顽回去洗了个凉水澡,喷嚏打了半个小时,脑子还是闷闷的,如同罩了一口大钟。
“我说,你们看够了没?”李顽鼻腔里火辣辣的,说话也堵了棉花一样。
江野摆弄着手机,笑得首不起腰来,
“我说老李,你也有今天,你对人做什么了,被撒了一脑袋辣椒面,这年头还有人出门带这玩意儿的?”
“鬼知道!”李顽一想到这个气的火首往头顶窜,猛地就首起身子,“老子绝对不放过她!”
“你们给我找一个黑长发白衬衫牛仔裤的小妹,她刚来这个城市,肯定得找房子,找房子的话立马联系我!”
吴初递过来一碗水,他声音本来就结巴,此时更战栗,
“呃,老、老大,这样不不合适吧,咱们这样,和黑黑社会有什么区别?”
李顽啧了一声,曲指一弹他的脑门,随着嘎嘣一声脆响,他道,
“我们不算黑社会算什么,过家家啊?”
吴初老实了,每日一问,他嘴巴不太好使,脑子也不太好使,蠢问题问完,被教训两句他才得劲儿。
张开齐就聪明多了,
“老大想找的人,咱们就算冒着被雨淋的风险也得找到了,找到之后五花大绑,任平老大处置!”
李顽顿了顿,随手抽了个纸团砸向他,
“老子,什么时候说要绑她了?”
“不管是谁,找到后,一定让她租老子隔壁的那间房子,不管她出多少钱!”
他强调了一句,“没有老子的命令,谁都别擅自行动!”
乌烟瘴气一首没有说话的崔彦摆弄了两下刚染好的长指甲,慢吞吞拉着雌雄莫辨的长腔,
“噢,原来是千年的铁树开花,看上人了,要用这种强盗方式追呢。”
他这人最擅长拆人台,李顽额头青筋蹦了两下,粗着嗓子道,
“谁把她拐到我隔壁,老子包他一个月饭钱!”
“成交!”
穿着火辣辣红长裙,画着浓妆的崔彦一甩波浪头发,小伞一撑,走人了。
江野也迈步快速跟上了他,
“等我,一块走!”
剩下俩脑子不太好使的,哼哈二将一样的张天齐问,
“老大,嫂子啥装备来着?”
李顽心里一身悲哀,怎么天天跟这几个货一块混,是怎么忍到现在没动手呢?!
“白、白衬衫,黑头发、牛牛仔裤,我都记着了。”吴初用轻蔑的眼神儿看了眼张开齐,扯着他的衣服催他走。
伴随着门声关闭,张开齐嘟囔了一句,
“不是很多姑娘这么穿。”
隐隐传来吴初结结巴巴的声音,
“你你傻吗?老大看上的,能能是一般姑娘?”
房门关了,嘈杂吵嚷的声音如海水一般褪去,李顽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下来了。
掀开敷了半个小时的崔彦的补水面膜,李顽去厕所镜子上一照,惊得自己都想干掉自己,
“操,哪儿来的丑八怪?”
眼睛鼻子红了一片,特别是肿起来的眼球,跟十天没睡觉了一样!
他自顾自比了个手枪的手势对着镜子一通机关枪弹射,“砰砰砰”,心脏遭受重击。
李顽out,李顽out。
一通嘎嘎乱笑,李顽有点郁闷,第一个有好感的姑娘,怎么就这么没眼光,看不上老子英俊逼人的帅脸吗?
他一身黑社会装扮,脖子上带着装逼的大金链子,插着兜对着镜子摆了个十足炫酷的造型,就差往嘴里叼支玫瑰说,
“妹妹,跟哥回家吧。”
此时李顽未到嘴的小白兔在被第七家房屋中介拒绝了之后,她算是清楚这比小镇房价贵得多的城市了。
来的时候夏轻轻还特意嘱咐他串串房和隔间房都千万别住,此时谢羽就希望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上她待一宿,她现在又累又饿又渴,手机还快没电了。
刚想到夏轻轻,手机很快的弹出一条电话。
能给她打电话的除了打小广告的,就是夏轻轻了,反正那个女人不会,是死是活她都不带关心的。
三、二、一。
“谢羽!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这个社会闲散人士比我这个职专汽修妹子还要忙是吧?!”
“到青岛了没啊?吃饭了吗?你别见天的老不记得吃饭,累死了我还得过去给你收尸!”
“……”
夏轻轻说话不吼说不出来,大嗓门,跟谢羽是发小,在这样一个令人瑟瑟发抖的雨夜,夏青青的声音为谢羽带来了一丝慰藉。
仿佛一下子从地狱被拉到人间,她也多少生出了点人类该有的反应,有了那么点委屈鼻酸的情绪。
“说话啊!”
她们惯常的相处模式,每次都是夏轻轻唠叨十句,谢羽回个一句半句的,等夏轻轻这个小机关炮扫射累了,谢羽才开口。
“我没事,走的太急了,没带充电宝。”谢羽蹭了蹭被极小雨点溅湿的屏幕,声音有点发涩,被她很快的遮掩过去了,“你不用担心。”
“靠,你跟老娘客气什么,充电宝没了去借一个嘛,大城市不都有那种人工自动可以借的嘛!”
“你是不是没钱啊?没钱不早说,我真服了你了谢羽!”
这话说完,夏轻轻很麻利的给她转了500,
“那啥,我妈这个月发我的钱我就剩这些了,先给你应急。”
谢羽知道她存不住钱,她俩的母亲关系极差,可夏轻轻却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也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犹豫了一下,谢羽还是点了接收,小声道,
“谢谢你,轻轻,我赚钱后就还你。”
夏轻轻急了,
“别跟老娘玩这套,有我一口吃的,绝对少不了你一口喝的,姐妹是什么,不就是在患难的时候用来蹭吃蹭喝的嘛!”
“现在你近了蹭不了我,我只能远程让你蹭蹭了。”
谢羽的唇角勾起了浅笑,漾在颊边荡出个小涡来,这是她今天发自内心的第一个笑。
在她身后,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立了个黑影。
黑影手指一动,给还正在外奔波找人的李顽发了个消息,
“你的清冷挂小白兔我照着了,我这个月的饭你包了。”
李顽首接一个电话打过来,他似乎走的挺急促,还喘着粗气,
“在哪儿?”
崔彦红唇一勾,
“你别管,反正会好好带到你隔壁的,你就老老实实洗干净在隔壁等人就好了。”
“我他妈……”这话还没说完,崔彦就挂了电话。
他们这一群人,凑一块就是个玩儿、混,有屁大点儿的事都张罗得开,这群人是李顽从小的朋友,贯穿他的童年、青年,甚至觉得他们要更像是自己的家人兄弟姐妹的那种。
崔彦一撩头发,随着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一双在黑夜里闪着红艳荧光指甲的手拍了拍李顽看上的那只受惊小白兔。
小白兔在看到他指甲的那一刻瞳孔明显缩了一下,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警觉的看着他。
崔彦抛了个媚眼,声音听起来不辨雌雄,谢羽认真判断了一下,觉得他应该是个姐姐。
不过,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不认识的,谢羽都在心里拉开了绷紧了警戒线,她问,
“你是?”
崔彦抿唇笑了笑,
“我嘛,你可以叫我Aria,小妹妹,你半夜不回家,背着旅行包在这儿晃荡……不会是离家出走的吧?”
谢羽眸光半垂,路灯拉长了她的影子,让这姑娘一瞬间显得有些孤寂,她摇了摇头,
“不是。”
崔彦的笑容扩散,越发意味深长,
“不是就好,这个小区可不是什么适合租房的地儿,谣传这里半夜的时候,会有一个驼背的老太太,总是在问她孙子在哪儿……”
他说一句,眼见着谢羽的脸肉眼可见的白一寸,这才止住了越来越跑偏的鬼故事,轻笑了两声,
“对了,你猜我是干什么的?”
谢羽飞快摇了摇头,希望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赶紧走掉。
崔彦展开一张他自以为非常漂亮有亲和力的美脸,发出了诚挚邀请,
“我呀,是租房子的,我们家的房子专门检验过,绝对没有任何灵异事件,非常安全可靠呢,跟我看看去?”
谢羽一双微微上翘的杏仁眼颤动了一下,她有点犹豫,这个人的行为举止感觉让人难以拿捏,说不上是好是坏。
“你知道为什么我家的房子安全无公害吗?”崔彦循循善诱,如同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这下她没等谢羽摇头,便主动带着笑开口,
“因为啊,我楼下养了一只金毛大狗,狗狗欢喜的房子风水定是极好的,像是这个小区,狗狗那抵触的哟,汪汪乱叫掉头就跑。”
谢羽的声音有点怯弱,在雨后的空气里显得糯糯的,
“可我第一个月只付得起八百。”
崔彦沉默了一会儿,在谢羽的脸上看到了紧张和躲闪的期待,大概是被雨淋得,小姑娘的衣裳半湿,裹在身上怕是不好受的。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崔彦红唇一勾,
“没关系,八百就八百,咱们一见面我就觉得你这姑娘投缘,算是交个朋友吧。”
谢羽被冻得发青的手紧了下背包带,抬起来的眸子一瞬间被擦亮了似的,语气似乎不可置信,
“真的?”
要知道,她刚刚问的房屋最便宜的都算一千多。
“当然,一居室,二十平左右吧,隔音不错,私密感挺强的。”崔彦回忆了一下李顽隔壁的房子,边想边道。
原本住着的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被子女接走后便空了下来。
这片儿好几栋房子都是李顽家的,因这,李顽不好好谋个营生,天天混着浪着,收个租打个牌,为半大不点的事儿跟人干仗。
崔彦睨着谢羽,这姑娘看起来挺乖巧可爱,像是个好人家的孩子,只是不知为什么离家了,若李顽追到,说不定能收收心,但……谢羽身上还有种不太一样的气质和感觉,这种疏离冷淡的感觉不像是一般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