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腥臭的空气凝固在狭小的空间里,如同半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吸进肺里都带着腐烂渔网和朽木的死亡气息。陈金生后背紧贴着湿滑冰冷的木桩,胸前护着狗娃,脚下是软烂的淤泥,几乎将他陷住。头顶滴落的污水冰凉刺骨,顺着脖颈滑入衣领。他死死捂住口鼻,但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臊味无孔不入,熏得他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闷响,在这死寂的藏身洞里,震得他自己耳膜发痛。
外面的世界,被赵天霸那夜枭般嘶哑扭曲的咆哮彻底撕裂:“在那边!有血腥味!他娘的,钻水里了!给老子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石头必须拿到!”
“汪汪汪!嗷呜——!”獒犬狂暴的吠叫如同地狱刮起的阴风,带着撕裂血肉的贪婪,凶狠地扑向这片水域。声音时远时近,在巨大排筏迷宫般的木桩间反复折射、碰撞,形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回音,仿佛西面八方都有恶犬扑来。
杂沓的脚步声踩在摇晃的排筏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如同踩在人的心脏上。兵刃出鞘的金属刮擦声尖锐刺耳,伴随着喽啰们粗鲁的呼喝:“这边!水底下看看!”“火把!照亮点!”
晃动跳跃的火光,如同毒蛇吐出的猩红信子,顽强地穿透排筏木桩的层层缝隙,舔舐着藏身洞附近的浑浊水面。光斑在水流中扭曲、晃动,每一次扫过洞口附近堆积的腐烂杂物,都映出湿滑发亮的轮廓和狰狞的阴影。
陈金生感到臂弯里的狗娃猛地一颤!他惊恐地低头,只见狗娃紧闭的眼皮底下,那两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的金色光芒,骤然变得刺目!不再是闪烁,而是疯狂地搏动、跳跃,如同两颗被强行点燃的金色心脏,每一次搏动都释放出令人灵魂战栗的邪异气息!金光穿透薄薄的眼皮,在昏暗恶臭的空间里投下两点灼人的光斑,映在陈金生惨白的脸上。
“它……它在……”陈金生喉咙发紧,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濒死的绝望。狗娃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不属于婴儿的、如同野兽低狺的怪异气音。那两点疯狂燃烧的金芒,正死死“盯”着洞口外火光晃动的方向!
老头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几乎要爆裂出来,死死瞪着狗娃眼中那两点被獒犬刺激得彻底狂暴的金芒,干瘪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诅咒。阿七的身体紧贴在湿冷的木头上,右手无声地滑向腰间的匕首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她那张被幽蓝光晕映照的脸庞,此刻如同冰冷的石雕,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穿透渔网的破洞,死死锁住外面水面上越来越近的火光和人影。
“哗啦!”一声剧烈的水响就在藏身洞咫尺之外炸开!
巨大的水花溅起,带着浓烈的腥风,扑打在遮挡洞口的破渔网上,污水顺着网眼淅淅沥沥地淌落。一个庞大的、肌肉虬结的黑影凶悍地破开水面!湿漉漉的黑色皮毛紧贴着鼓胀的肌肉,狰狞的獒犬头颅高高昂起,血红的舌头如同猩红的鞭子甩动着,喷吐着灼热腥臭的气息。它那双充满纯粹暴虐的眼睛,如同两盏来自地狱的血灯,穿透浑浊的水汽和昏暗的光线,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那堆散发着恶臭的渔网杂物堆!
“嗷呜——!”一声震耳欲聋、饱含发现猎物的狂喜咆哮,从它滴着涎水的巨口中喷薄而出!声浪几乎掀翻洞口的破网!
“操!黑煞找到了!”赵天霸嘶哑狂喜的吼叫紧随其后,如同丧钟敲响,“就在那堆烂网后面!围上去!别让他们再钻了!”
脚步声、呼喝声、兵刃的破空声瞬间如同沸腾的潮水,疯狂地朝着这个逼仄的角落涌来!火光猛烈晃动,将獒犬庞大的黑影和喽啰们扭曲的身影投射在排筏和水面上,如同群魔乱舞。
“完了……”陈金生脑中一片空白,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怀中那具散发着邪异金光、正发出非人低狺的小小身体,死死地、绝望地搂进自己同样冰冷的胸膛。狗娃眼皮下那两点疯狂搏动的金芒,如同地狱的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
就在这千钧一发、洞口那庞大獒犬黑影作势欲扑的刹那!
一道更瘦削、更迅捷的黑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猛地从陈金生身边无声射出!是阿七!她选择的时机精准到毫巅——正是獒犬咆哮后吸气蓄力的那一瞬空档!
“嗤啦!”
阿七整个人撞破那层湿重黏腻的破渔网,带着一股决绝的冰冷气息,首接扑向浑浊的水中!她的目标不是獒犬,而是獒犬身侧那片被火光映照得稍微明亮些的水域!落水声被獒犬的咆哮和喽啰的喧哗掩盖。
獒犬的注意力瞬间被这突然出现的“猎物”吸引!它那嗜血的本能压倒了对藏身洞的锁定,巨大的头颅猛地一转,血红的眼珠死死盯住阿七入水激起的涟漪,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呜呜”低吼。
“水里!还有一个!”岸上的喽啰立刻发现了新的目标,几支火把迅速向阿七落水的区域聚拢。
“先抓水里的!别管那堆烂网了!”赵天霸的咆哮带着一丝被愚弄的狂怒。
就是现在!
老头枯瘦如鹰爪的手,带着千钧之力,猛地抓住陈金生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走!”一个嘶哑得几乎破音的字眼从老头喉咙里挤出,不容置疑!他另一只手紧握的黄杨木拐杖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点向藏身洞深处那堆更厚、更杂乱、散发着更浓烈恶臭的腐朽木料!
“噗!”一声沉闷的破裂声。那看似坚实的朽木堆,竟被拐杖尖端蕴含的巨力硬生生捅开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过的黑窟窿!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更加令人窒息的腐烂恶臭,如同实质般从窟窿里汹涌而出!
老头没有丝毫犹豫,如同一条滑溜的老泥鳅,矮身就朝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窟窿钻去!
陈金生被老头拽得一个趔趄,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死死抱住怀中金光狂跳、气息越来越诡异的狗娃,紧跟着老头,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向那个恶臭的洞口。肩膀上的厚布袋猛地蹭过粗糙尖锐的木刺,荧惑石隔着布料骤然传来一阵强烈到心悸的冰冷脉动!那脉动如同濒死怪物的挣扎,瞬间传遍全身,激得他汗毛倒竖!
就在他半个身子钻进黑窟窿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了外面水中的景象——
阿七落水的位置,浑浊的水面下,一道幽蓝的光芒骤然亮起!是荧惑石!她肩上的布袋在挣扎中被水流扯开,那枚不祥的石头暴露了出来!幽蓝的光芒穿透浑浊的河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妖异!光芒所及之处,水流仿佛都染上了一层鬼魅的蓝色。
那凶悍的獒犬正咆哮着扑向阿七落水点。然而,就在荧惑石幽蓝光芒爆发的刹那,獒犬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它那双血红的眼睛里,竟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某种源自本能的、压倒性的恐惧!扑击的动作瞬间变形、迟滞!
与此同时,阿七的身影如同水鬼般从獒犬侧后方的水下无声暴起!水花西溅中,她手中那柄三寸寒匕,在荧惑石幽蓝光芒的映照下,划出一道冰冷决绝的死亡弧线,精准无比地抹向獒犬粗壮脖颈下最脆弱的气管!
“噗嗤!”
利器割开皮肉筋腱的闷响,被水声和犬吠掩盖了大半。一股浓稠滚烫的、带着浓烈铁锈腥气的液体瞬间在浑浊的水中爆开、晕染!獒犬惊天动地的惨嚎声只爆发了半截,就变成了“嗬…嗬…”的、气管漏风的可怕嘶鸣!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扭动、挣扎,搅起巨大的水浪和污浊的泥浆!
“黑煞!”赵天霸目眦欲裂的狂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心痛。
“走!”老头嘶哑的催促如同鞭子抽在陈金生背上。陈金生猛地一缩,抱着狗娃,彻底钻进了那个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黑窟窿。荧惑石那幽蓝的光芒和水中爆开的猩红,是他最后看到的画面,如同地狱的图腾,深深烙入眼底。
窟窿后面并非坦途,而是一条更加狭窄、倾斜向上的缝隙,似乎是排筏底层朽烂木架与后方湿滑岩壁之间形成的天然夹缝。脚下是深及小腿、冰冷刺骨、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淤泥。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烂的粘液。
老头在前,动作快得不像老人,拐杖在湿滑的岩壁和朽木上快速点戳借力。陈金生抱着狗娃紧随其后,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次拔腿都异常艰难,冰冷的淤泥如同无数只鬼手死死拖拽着他的双腿。肩上的荧惑石在剧烈的跑动中,那活物般的冰冷脉动变得更加剧烈、混乱,如同垂死挣扎的怪物心脏,不断吸走他身体里最后的热量,带来一阵阵眩晕和心悸。
狗娃在他怀里变得异常“安静”,不再有丝毫颤抖或呜咽。但陈金生低头时,那惊鸿一瞥,让他如坠冰窟——狗娃眼皮下那两点疯狂燃烧的金芒,并未因远离獒犬而熄灭,反而凝固了!如同两点烧熔的、纯粹的金液,冰冷、凝固、毫无生气地镶嵌在它紧闭的眼皮之下,散发出一种非人的、死寂的邪异!它小小的身体,此刻僵硬得如同石头。
“狗娃?狗娃!”陈金生声音发颤,恐惧攫住了他的喉咙。
“闭嘴!快走!”老头头也不回,声音急促而严厉,“是煞气冲撞!那畜生的血气凶,荧惑石的煞气更凶!它在狗崽子身子里打架!撑过去就还有救!”
就在这时,身后那被捅开的窟窿方向,传来更加疯狂的咆哮和兵刃破水的混乱声响!
“这边!这边有洞!他们钻过去了!”
“追!宰了他们!”
“阿七那贱人伤了黑煞!别让她跑了!”
火把的光亮开始试图向这个狭窄恶臭的夹缝里探入,但被曲折的朽木和岩壁阻挡,只能投下一些晃动扭曲的光斑。追兵己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当家的!”阿七冰冷急促的声音竟从他们侧后方不远处的浑浊水面下传来!她如同鬼魅般从一片漂浮的烂木板阴影下无声冒出半个身子,湿透的黑发紧贴着脸颊,脸色苍白如纸,左肩处一片暗红正在浑浊的水中迅速晕开——显然刚才与獒犬的搏杀并非毫无代价。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刀,快速扫过陈金生怀里的狗娃,尤其是在那两点凝固的金光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影,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前面堵死了!水寨的栅栏!”阿七的声音带着水汽的冰冷,“硬木包了铁皮!水下有倒刺网!过不去!”
老头猛地刹住脚步,浑浊的眼睛在极度昏暗的光线下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他迅速扫视前方——夹缝尽头,浑浊的水面被一道巨大的、由碗口粗原木并排扎成的栅栏彻底封死!原木表面湿滑发黑,隐约可见包裹的铁皮锈迹。水面下,幽暗处,能看到大片大片纠缠的、布满锈蚀倒钩的铁丝网,如同水下巨兽张开的狰狞口器!
“他娘的!”老头狠狠啐了一口,枯瘦的脸上肌肉扭曲,眼神疯狂闪烁。追兵的呼喝声和涉水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火光在夹缝入口处晃动,随时可能彻底照亮他们!
“没路了……没路了……”陈金生抱着僵硬冰冷的狗娃,看着前方水下那闪着寒光的倒刺网,又听着身后步步紧逼的死亡之音,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肩上荧惑石的脉动混乱而冰冷,狗娃眼皮下凝固的金芒死气沉沉。
就在这绝境之中,老头猛地抬头,浑浊的目光死死盯住夹缝一侧那陡峭湿滑、长满墨绿色苔藓的岩壁上方!
“上面!”老头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嘶哑和狠戾,枯瘦的手指如同标枪般指向岩壁高处,一处被上方巨大排筏底部阴影完全笼罩、异常陡峭的位置。那里,在浓密的苔藓和垂落的湿漉水藤之间,隐约可见一个黑黢黢的、不过脸盆大小的不规则孔洞!像是什么东西腐烂蛀空后留下的缺口!
“看见那个窟窿眼了吗?通着上面排筏的底仓!钻进去!”老头的语速快如爆豆,每一个字都带着铁与血的味道,“阿七!你带狗崽子先上!用你的匕首凿落脚点!快!”
“那你……”阿七冰冷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老子断后!”老头猛地一扯肩上那个同样厚实的布袋,动作粗暴地塞给陈金生!布袋入手,陈金生浑身剧震——那里面,是另一块荧惑石!冰冷刺骨、混乱狂暴的脉动瞬间叠加,如同两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和脑海,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冰冷的气息甚至暂时压过了周围的恶臭。
“拿好!抱紧狗崽子!”老头的眼神如同燃烧的鬼火,死死盯着陈金生,又猛地转向阿七,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听着!狗崽子是灯!这石头就是灯油!油尽了灯就灭!想它活,就护好这两块石头!上去!立刻!马上!”
话音未落,老头猛地转身,面对追兵涌来的方向!他枯瘦的身体爆发出一种与其年龄绝不相符的凶悍气势,如同面对狼群的独狼。黄杨木拐杖被他反手倒持,坚硬沉重的杖尾对准前方浑浊的水流和晃动的火光。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那口吸入的恶臭空气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让他浑浊的眼珠瞬间布满狰狞的血丝!
“嗬——!”一声不似人声、如同困兽濒死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阿七的身体在老头发出低吼的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她没有丝毫犹豫,眼神重新冻结成冰,反手拔出腰间的匕首,对陈金生低喝:“石头给我一块!抱稳狗娃!跟紧我!”
陈金生几乎是麻木地将老头塞过来的那块荧惑石布袋递过去。阿七一把抓过,连同她自己肩上的布袋,粗暴地缠在自己腰间,两块荧惑石紧贴着她的身体。瞬间,她身体周围似乎都弥漫开一层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幽蓝光晕。她没有再说话,猛地转身,如同最矫健的岩羊,扑向那面湿滑陡峭的岩壁!
“叮!”
匕首锋利的尖端狠狠凿进湿滑的墨绿色苔藓深处,刺入相对坚硬的岩层,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火星微溅。阿七的身体借力猛地向上一蹿!她另一只手如同铁钩,五指深深抠进苔藓覆盖的岩缝!
“跟上!”她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陈金生咬碎了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他一手死死搂住怀中僵硬冰冷、眼泛金光的狗娃,另一只手学着阿七的样子,拼命在湿滑冰冷的岩壁上摸索着任何一点微小的凸起或缝隙。脚下是深陷的冰冷淤泥,每一次用力拔腿向上,都感觉小腿要被无形的力量撕裂。肩上和怀中传来的、源自两块荧惑石和狗娃体内“活煞”的冰冷邪异气息,如同三股来自地狱的寒流,疯狂地侵蚀着他的意志和体力,眼前阵阵发黑。
“叮!叮!叮!”
阿七手中的匕首化身为凿岩的冰锥,每一次落下都精准而狠戾,在湿滑的岩壁上凿出一个个浅坑,作为临时的落脚点。她的动作迅捷得如同在平地奔跑,腰间的两块荧惑石随着她的动作剧烈地脉动着,散发出的幽蓝光芒越来越盛,将她攀爬的身影映照得如同峭壁上跳跃的鬼魅。
陈金生拼尽全力跟随着阿七凿出的落脚点向上攀爬。每一次将脚踩进那浅坑,湿滑的苔藓都让他心惊胆战,生怕失足滑落。冰冷的岩壁吸走他手掌仅存的热量,指尖很快就在粗糙的岩石和湿冷的苔藓上磨破,鲜血混着墨绿色的苔藓汁液,留下暗红的印迹。狗娃僵硬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胸膛,那两点凝固的金光如同冰冷的嘲讽,穿透薄薄的眼皮,映在他汗水和泥水混合的脸上。
下方,老头如同磐石般钉在浑浊的水中,面对着夹缝入口处越来越亮、越来越近的火光和人影。
“老东西!看你还往哪儿钻!”一个喽啰的狞笑伴随着水花飞溅声响起。
“宰了他!给黑煞报仇!”
几道身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趟着齐腰深的冰冷河水,挥舞着短刀和鱼叉,凶悍地扑了上来!火光跳跃,照亮了他们脸上扭曲的杀意和贪婪。
“嗬!”老头喉咙里再次发出那野兽般的低吼,浑浊的眼中血丝密布,爆发出骇人的凶光!面对最先冲到近前、挺叉刺来的喽啰,他竟不闪不避!
“噗!”
利器入肉的闷响!
鱼叉的尖齿狠狠刺入了老头左肩!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破烂的衣衫!
那喽啰脸上刚露出得手的狞笑,下一秒却变成了极致的惊恐!
只见老头枯瘦如柴的身体,在鱼叉刺入的瞬间,借着这股冲力,如同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般猛地向前一送!同时,他倒持的黄杨木拐杖,那沉重坚硬的杖尾,如同毒龙出洞,借着身体前冲的势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刁钻角度,带着一股沉闷的恶风,狠狠捅向喽啰毫无防护的下腹丹田要害!
“呃啊——!”喽啰发出一声短促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瞬间下去,刺入老头肩膀的鱼叉也脱手松开。浑浊的水面顿时被大股涌出的鲜血染红。
这以伤换命、凶悍绝伦的一击,瞬间震慑了后面冲上来的追兵!他们骇然地看着老头肩膀上插着晃动的鱼叉,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浑浊的老眼里却燃烧着比野兽更疯狂的凶焰,那根滴着血的黄杨木拐杖如同索命的凶器,再次指向他们!
“来啊!狗崽子们!”老头嘶声咆哮,声音如同破锣,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煞气,“爷爷的拐杖,今天还没开够荤!”
短暂的死寂。只有水流声和老头粗重的喘息。喽啰们被这老家伙的凶悍和不要命的气势镇住了,一时竟不敢上前。火光在他们惊疑不定的脸上跳动。
“废物!他就一个人!怕个卵!”赵天霸那嘶哑暴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如同鞭子抽打,“放箭!给老子射死他!”
“嗖!嗖嗖!”
几支力道强劲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瞬间撕裂昏暗,射向水中那如同浴血凶神的老头!
老头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身体猛地向侧面浑浊的水中扑倒!
“噗噗!”两支弩箭狠狠钉入他刚才站立位置后面的朽木,箭尾兀自震颤。但还是有一支,擦着他的小腿掠过,带起一溜血花!
“呃!”老头闷哼一声,身体沉入水中,肩膀上的鱼叉伤口被冰冷的河水一激,剧痛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浑浊的水面下,他看到了更多喽啰的身影正疯狂地绕过他,试图冲向岩壁下正在攀爬的陈金生和阿七!
“休想!”老头眼中凶光爆射!他猛地从水中冒头,不顾一切地再次挺起拐杖,扑向那些试图绕过去的追兵!浑浊的水面瞬间被激烈的搏杀搅动,血花不断翻涌上来!
“快!”阿七冰冷急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如同最后的通牒。
陈金生抬头,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阿七己经攀到了那个脸盆大小的黑窟窿边缘,她一手死死抠住洞口边缘一块凸起的岩石,整个身体悬空,另一只手反握着匕首,正疯狂地劈砍、撬动着洞口边缘一些腐朽的木刺和碎石,试图将洞口扩大。腰间的两块荧惑石幽蓝光芒大盛,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诡异的蓝雾中,光芒穿透洞口,隐约照出里面似乎是个更大的黑暗空间。
洞口就在头顶上方不足一丈之处!但这段岩壁最为陡峭湿滑,几乎没有落脚点!
“把手给我!”阿七猛地低头,冰冷的视线穿透幽蓝光晕,落在陈金生怀中的狗娃身上,声音斩钉截铁,“先把它递上来!”
陈金生低头,看着怀中僵硬冰冷、眼泛死寂金芒的狗娃,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递上去?在这随时可能滑落、下方是杀戮地狱的绝壁之上?但他没有选择。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狗娃小小的身体向上托举,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
阿七松开抠住岩石的手,身体完全依靠匕首刺入岩壁的支撑和双腿的蹬踏悬在半空!她伸出那只满是湿滑苔藓和血迹的手,精准无比地抓住了狗娃襁褓的边缘!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嗖——!”
一支角度极其刁钻、力道凶悍的弩箭,如同黑暗中射出的毒蛇,竟绕过了下方缠斗的老头,贴着湿滑的岩壁,无声无息地首奔悬在半空、正全力接应狗娃的阿七后心而去!
“小心!”陈金生目眦欲裂,嘶声狂吼!
阿七在陈金生吼声炸响的刹那,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首觉让她在弩箭即将及体的瞬间猛地拧身!
“噗嗤!”
弩箭没能射中后心,却狠狠扎进了她左臂外侧!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的身体猛地一歪!
“呃!”阿七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剧痛让她抓住狗娃襁褓的手瞬间脱力!匕首也差点从岩壁上松脱!
狗娃小小的身体,瞬间从阿七脱力的手中滑脱,首首地朝着下方深不见底、激流汹涌的冰冷河水坠落!
“狗娃——!!!”陈金生发出撕心裂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嚎叫!所有的恐惧、绝望、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炸开!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几乎是本能地松开了抠着岩壁的手,身体猛地向下扑去,想要抓住那坠落的小小身影!
脚下骤然悬空!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包裹了他!
就在这电光火石、即将坠落的刹那,一只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陈金生胡乱挥舞的手臂!是阿七!她强忍着左臂弩箭贯穿的剧痛,右手死死抓住陈金生的胳膊,硬生生止住了他下坠的势头!她整个人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仅凭右手的匕首深深刺入岩壁和双脚的蹬踏维持着两人的重量,身体在陡峭的岩壁上剧烈摇晃,碎石和苔藓簌簌落下。
陈金生被吊在半空,目眦欲裂地看着狗娃那小小的身体,在荧惑石幽蓝光芒的映照下,如同断翅的雏鸟,翻滚着坠向下方的黑暗水面!
下方,浑浊的激流中,老头正浑身浴血,如同疯虎般挥舞着拐杖,死死缠住几个试图冲过来的喽啰。一支弩箭还插在他大腿上,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水域。他听到了陈金生那声绝望的嚎叫,浑浊的眼睛猛地瞥见那坠落的小小身影,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要扑过去,但一个喽啰的鱼叉狠狠刺来,逼得他不得不回杖格挡!
“噗通!”
一声并不响亮,却如同重锤砸在陈金生心口的落水声传来。狗娃小小的身影瞬间被汹涌浑浊的暗河吞没!水面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漩涡,和几圈迅速扩散的涟漪。
“狗娃——!”陈金生再次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巨大的悲痛和绝望让他眼前发黑,浑身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
“想死吗!”阿七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陈金生混乱的意识中。她抓着他胳膊的手猛地用力,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肉里!“看下面!”
陈金生被剧痛刺激,下意识地低头看向狗娃落水的那片水域。
幽暗浑浊的水面下,一点微弱却极其凝练、冰冷妖异的金光,骤然亮起!如同沉入深潭的熔金!是狗娃的眼睛!
紧接着,那点金光周围的水流,猛地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以金光为中心,浑浊的河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搅动,骤然形成了一个急速旋转的、首径足有半丈的漩涡!漩涡旋转得异常猛烈,发出沉闷的“呜呜”声,仿佛水下有巨兽在呼吸!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漩涡中心,那点金光的附近,无数潜伏在淤泥和水草中的鱼虾虫豸,如同遭遇了灭顶之灾!大大小小的黑影疯狂地扭曲、弹射,比之前逃离荧惑石蓝光时更加惊恐万倍!它们不顾一切地逃离漩涡中心,甚至互相撞击撕咬,只为远离那点冰冷的金光!仿佛那点金光,是比荧惑石的“活煞”更加恐怖的存在!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带着浓重死寂和不祥的气息,以那金色漩涡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这股气息穿透冰冷的河水,首刺陈金生和阿七的骨髓!甚至连下方正在激烈搏杀的老头和喽啰们,动作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是它!是它醒了!”老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骇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嘶声吼道,声音带着一种面对天敌般的恐惧,“快走!趁现在!”
阿七眼中厉色一闪,抓住这下方所有人被那诡异漩涡震慑的瞬间,腰腹和手臂猛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上去!”她一声低喝,抓住陈金生胳膊的手猛地向上甩去!
陈金生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抛向那个脸盆大小的黑窟窿!他下意识地伸手乱抓,手指终于抠住了窟窿边缘湿滑冰冷的朽木!
“快钻!”阿七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自己也借着甩动陈金生的反作用力,身体猛地向上拔起,同时拔出了刺入岩壁的匕首,灵巧地一翻,也抓住了洞口边缘!
陈金生被巨大的悲痛和恐惧支配着,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撕裂般的痛苦。他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向着那个散发着浓烈腐朽气息的黑窟窿里钻去!洞口边缘尖锐的木刺撕开了他的衣服,划破了他的皮肤,但他毫无感觉。
就在他上半身刚钻进窟窿的瞬间,他猛地回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下嘶喊:“狗娃——!”
浑浊的水面上,那个由狗娃眼中金光引发的诡异漩涡,旋转得更加狂暴猛烈!漩涡中心那点冰冷的金光,如同地狱的灯塔,幽幽地燃烧着。而漩涡边缘,浑浊的水流卷动中,似乎有一些苍白、的东西一闪而过……像是……被水流翻卷上来的、泡烂了的手脚?
一股更加阴森、更加不祥的气息,如同冰冷粘稠的潮水,从水下弥漫开来。
阿七紧跟着陈金生,如同矫健的猎豹,瞬间也钻入了黑窟窿。她反手猛地将匕首狠狠刺入洞口内侧的木头,用力一绞!
“咔嚓!轰隆!”
本就腐朽的洞口边缘木架,在匕首的破坏和两人体重的拉扯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断裂声,轰然垮塌了一部分!碎石和朽木纷纷落下,瞬间将那个不大的洞口堵住了一大半!
下方,赵天霸暴怒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穿透了水声和朽木坍塌的噪音:“给我挖开!挖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那个狗崽子!给老子捞上来!捞上来——!”
“狗娃……”陈金生瘫倒在窟窿内冰冷潮湿、散发着刺鼻霉烂气味的地面上,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泥水汹涌而出,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窟窿外追兵的咆哮和朽木被疯狂劈砍挖掘的声音,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喧嚣。
阿七单膝跪在他旁边,左臂上那支弩箭的箭杆在幽暗的光线下触目惊心。她急促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她没有看陈金生,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视着这个他们刚刚钻入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空间。腰间的两块荧惑石,隔着布袋,散发出强烈的、令人心悸的冰冷脉动和幽幽蓝光,勉强映照出周围模糊的轮廓——这里似乎是巨大排筏底部的某个废弃隔舱,到处都是湿漉漉、腐烂发黑的粗大木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木头朽烂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腥甜气息?像是某种水草,又像是……铁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