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传
狗娃传
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 > 狗娃传 > 第13章 陈金生(张三)再遇险

第13章 陈金生(张三)再遇险

加入书架
书名:
狗娃传
作者:
留余翁
本章字数:
21670
更新时间:
2025-06-14

峡谷,像个被天地遗忘的伤口,深不见底地横陈在商队面前。两壁高耸的岩壁狰狞地挤压着天空,只吝啬地漏下一线惨淡的灰白,如同垂死者眼中最后一点微光。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带着泥土深处腐烂根系的腥甜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若有若无的甜腻死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口鼻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了一块湿冷的棉絮,沉甸甸地堵在肺腑之间,窒息感如影随形。

脚下的路,早己被盘踞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吞噬殆尽,只在陡峭的山壁上残留着一条模糊、几乎不成形的羊肠小径,歪歪扭扭,如同垂死巨蟒褪下的皮。骡马沉重的蹄子每一次落下,都带起稀烂的泥浆,发出“噗嗤、噗嗤”令人牙酸的声响,偶尔踩在松动的碎石上,石头便带着一串沉闷的回响滚落深渊,久久听不见落地的声音,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整个商队被这无边无际的灰白和死寂裹挟着,艰难地向前蠕动。人声、马嘶,都被这浓稠的瘴气吸走了魂魄,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还有那车轮碾过湿泥时绝望的呻吟。恐惧和疲惫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人的脖颈,越收越紧。

“娘的!”王掌柜费力地抹了一把脸上冰冷黏腻的汗水,声音嘶哑,带着一股子被瘴气浸透的锈味,他烦躁地挥舞着马鞭,鞭梢无力地垂着,“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老赵头,你说的近道?近到阎王殿里去了?”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连日来的提心吊胆和这恶劣的环境,早己磨掉了他富态油光的外壳,只剩下一副被焦虑啃噬的骨架。

赵把头——赵大川,走在队伍靠前的位置,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他那张饱经风霜、如同山岩般粗粝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用力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掌柜的,地图上标的没错,穿过这条‘哑子沟’,省下三天脚程。往年……没这么邪乎。”他的声音低沉,像砂纸摩擦着石头,“再撑撑,天擦黑前,前面山腰上有座破庙,能避避这瘴气,歇歇牲口。”

他的目光,像两道沉稳的探针,缓缓扫过疲惫不堪的队伍,最后落在一个沉默的身影上。那人穿着和其他脚夫差不多的粗布短褂,袖口和裤腿都用布条仔细地缠紧,以防蚊虫荆棘,背上背着一张老旧的桑木弓和一捆用油布裹紧的箭矢。他微微低着头,大半张脸被一顶破旧的宽檐斗笠投下的阴影遮住,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沉默地跟在队伍中间,脚步落在湿滑泥泞的小径上,却异常沉稳,几乎听不到多余的声响,像一头习惯了在寂静中潜行的豹子。

这就是“张三”,商队里新来的沉默猎户。此刻,他那双隐藏在斗笠阴影下的眼睛,锐利得如同鹰隼,正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死寂的环境。他的视线掠过岩壁上那些被湿气浸润得发黑的怪异苔藓图案,掠过雾气深处偶尔扭曲晃动的、如同鬼魅般的树影,最终,钉在了小径旁边一片被踩踏过的泥泞边缘。

那里,半掩在湿滑的腐叶和稀泥之下,露出一小截森然的白。

张三的脚步极其自然地顿了一下,仿佛只是被湿滑的苔藓绊了一跤。他身形微晃,借着调整背篓的动作,极其隐蔽地矮下身,手指飞快地在泥里一拨。指尖触到的,是冰冷、粗粝的质感——一小段断裂的、不知属于人还是兽的腿骨,边缘布满了深深的、锐器劈砍般的裂痕。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骨头上那几道平行的、深深刻入骨质的凹槽,边缘翻卷,带着一种原始而狂暴的力量感,绝非寻常刀斧所能为。

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浓重瘴气压制的腥臊气味,若有若无地钻入鼻腔,带着一种山林深处野兽巢穴特有的污秽气息。

张三的手指在骨头的凹槽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指腹清晰地感受到那刻痕的深度与蛮横的力道。他眼底深处,一丝极其锐利的寒光如淬火的刀刃般骤然闪过,旋即又被更深的阴影覆盖。他面无表情地将那截骨头重新踢入泥泞深处,掩盖好痕迹,仿佛只是拂去了鞋上的一点泥浆,然后首起身,继续沉默地跟上队伍。只是他扶在腰间柴刀刀柄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喂!张三!”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是商队里另一个叫刘老黑的脚夫,他扛着沉重的货包,喘着粗气,试图驱散心头的压抑,“你这鼻子灵,闻出什么味儿没?这鬼地方……连声鸟叫都听不见,瘆得慌!”

张三没有回头,斗笠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传出他低沉、带着点沙哑,刻意模仿着山民口音的回应:“瘴气重,活物少。都警醒些,看好牲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在压抑的寂静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王掌柜烦躁地挥挥手:“都少废话!省点力气赶路!快!前面……前面有亮光!是不是那庙?”他踮起脚,浑浊的眼睛努力穿透浓雾,望向山腰一处隐约的轮廓。

果然,在浓雾缭绕的半山腰,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上,几堵残破的土黄色断壁顽强地刺破灰白的瘴气,显露出轮廓。几根焦黑、歪斜的巨大木梁,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支棱在断壁之上,勉强支撑着一小片尚未完全坍塌、布满孔洞的屋顶。残存的瓦片早己被厚厚的苔藓和枯藤覆盖,呈现出一种沉郁的墨绿。庙宇整体透着一股被漫长岁月和风雨彻底遗忘的颓败气息,孤零零地嵌在陡峭的山壁上,像一块巨大的、正在腐朽的伤疤。

当商队终于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挣扎着爬上这片小小的坡地时,最后一缕惨淡的天光也几乎被翻涌的瘴气吞噬殆尽。风,不知何时停了,西周陷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连骡马粗重的喘息似乎都被这凝固的空气压制住了。

“老天爷!可算到了!”王掌柜几乎是瘫倒在庙前一块冰冷的石墩上,大口喘着粗气,蜡黄的脸上汗水和泥浆混在一起,“快!快把牲口拴好!点篝火!娘的,这鬼地方……”

众人立刻像找到救命稻草般忙碌起来,卸货,拴牲口,在庙前还算宽敞的碎石空地上清理出一块地方,手忙脚乱地收集着周围散落的枯枝败叶,试图点燃一堆篝火驱散寒意和恐惧。几个年轻力壮的脚夫合力推开了那两扇早己朽烂不堪、布满虫蛀孔洞的巨大庙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嘎——”长响,如同垂死野兽的呻吟,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灰尘、朽木、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香火和腐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连连咳嗽。

张三没有参与搬运和生火,他沉默地卸下背上的弓箭和一个小包袱,脚步无声地踏入了庙门。庙内比外面更暗,更冷。空气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借着门口透入的最后一点微光,勉强能看清庙堂中央一片狼藉。残破的神像倒伏在厚厚的尘埃里,头颅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断裂的脖颈,如同被强行撕裂的伤口。供桌早己碎裂,残骸散落一地。墙壁上,是大片大片雨水浸染后留下的深色水渍,如同凝固的、干涸的泪痕。

然而,张三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牢牢地钉在了正对庙门的那面巨大山墙上。

那面墙,相对保存得还算完整。墙面上,覆盖着一幅巨大、剥落严重的壁画。画幅高耸,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色彩早己在漫长的时光侵蚀下变得极其黯淡,只留下斑驳模糊的深褐、暗红和一种令人不安的灰黑基调。壁画的主体,描绘着一场极其古老、血腥而诡异的祭祀场景。

画面中央,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是一个扭曲、怪诞、令人望之生畏的庞大身影。它勉强具有一个类人的轮廓,但头颅奇大无比,比例失调,五官模糊不清,唯有一双巨大的、空洞的眼窝,被用浓重的暗红色颜料勾勒涂抹,即使历经岁月剥蚀,依然透出令人心悸的凶戾与贪婪。它的身躯扭曲,覆盖着象征性的、如同乱草般狂野的线条,暗示着浓密的毛发。一双比例长得惊人、末端带着尖锐钩爪的手臂,正以一种攫取的姿态,抓向画面下方渺小的人群。

壁画的底部,描绘着献祭的场景。无数如同蝼蚁般渺小、姿态扭曲的人类身影,被描绘着推向那巨大的怪物。他们的脸上是凝固的惊恐与绝望。最触目惊心的是那怪物脚下堆积如山的骸骨,以及它那张开的、如同山洞般的巨口边缘,正滴落着浓稠的、暗红色的“血液”——颜料剥落处,露出底下更古老的、同样暗沉的底色,仿佛那血腥从未真正干涸。

在那巨大怪物的周围,还环绕着一些稍小的、形态各异但同样狰狞的身影,它们或攀附在岩壁上,或隐在暗影里,姿态狂野,充满了攻击性。壁画的最上方,用某种古老的、难以辨识的扭曲符号,记录着一些文字,如同诅咒的封印。

张三站在壁画前,一动不动。篝火的光影在门口跳跃,却丝毫照不进这庙堂深处的黑暗,只在他沉默的侧影边缘勾勒出一圈冰冷的轮廓。他斗笠下的阴影浓重得化不开,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映着壁画上怪物那双暗红色的眼窝,隐隐闪过一丝极其锐利、如同刀锋反射月华般的冷光。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声。他认得这种风格,这种狂野、原始、充满恐惧崇拜的描绘——它在某些最古老、最黑暗的传说中代代相传,指向山林深处那些不为世人所知的、可怖的“灵”。

赵把头也走了进来,他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一部分光线。他粗粝的目光扫过壁画,眉头皱得更紧,脸上的沟壑显得更深了。他走到张三身边,顺着张三的目光看向那巨大的怪物,低低地“啧”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庙堂里带着回音:“邪性!这画……看着就让人脊梁骨发冷。”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老江湖特有的警觉,“今晚……怕是不安生。张兄弟,你觉着呢?”

张三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壁画下方那些堆积的骸骨和被攫取的人牲,最后落回那怪物巨大空洞的眼窝上。半晌,才从斗笠下传来他刻意压低的、沙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山魈。画的是‘山魈’。”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更冷了几分,“夜宿荒祠,尤其是有这种画的……点旺火堆,守夜的人,别睡死。”

赵把头心头一凛,脸上的肌肉绷紧了。他重重地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大步走出庙门,粗着嗓子开始吆喝安排守夜的人手,声音刻意放得很大,像是在给自己和众人壮胆:“都听着!刘老黑!李墩子!你俩前半夜!柱子!麻杆!后半夜!火堆给老子烧旺了!烧得跟白天似的!眼睛都他妈给老子瞪圆了!这破庙邪门儿,别让脏东西摸了营!”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泼满了峡谷,沉甸甸地压在残破的山神庙和庙前小小的营地上空。那堆被刻意燃得极旺的篝火,成了这无边黑暗里唯一的光源和热源。粗大的枯枝在火焰中噼啪作响,爆裂出细碎的火星,像垂死的萤火虫,挣扎着向上飞窜一小段,旋即就被沉重的黑暗无情地吞没。火光努力地跳跃着,将周围几张疲惫而紧张的人脸映照得忽明忽暗,扭曲不定。光亮所能及的范围,仅仅在营地周围画出一个颤抖的、半径不足十步的光圈,光圈之外,便是浓得化不开、仿佛凝固了的墨黑,连那破庙的轮廓,也被黑暗模糊吞噬了大半。

值夜的刘老黑和李墩子抱着胳膊,紧挨着篝火坐着,身体不自觉地缩着,仿佛想把自己整个儿藏进那点可怜的光和热里。他们的眼睛瞪得老大,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光圈外的黑暗,每一次枯枝爆裂的声响,都让他们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一颤。其余的人,裹着薄毯或破旧的皮袄,蜷缩在离火堆稍远些的地上,尽量靠近彼此的身体,试图汲取一点虚幻的安全感。鼾声几乎没有,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还有偶尔控制不住的牙齿打颤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汗味、牲口粪便味、柴火的烟味,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带着腐烂甜腥的瘴气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末日般的氛围。

王掌柜裹着一件半旧的羊皮袄,靠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手里紧紧攥着他那杆从不离身的黄铜烟锅,却忘了往里塞烟丝。他的眼睛也死死盯着黑暗,眼珠不安地转动着,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咒骂这该死的鬼地方。

张三靠坐在庙门内侧的阴影里,背倚着冰冷粗糙的土墙。他的位置选得巧妙,既能清晰地看到庙外营地的情况,又能将大半身体隐在庙内更深的黑暗中。那张破旧的斗笠依旧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他闭着眼,胸膛随着呼吸极其缓慢、微弱地起伏,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若有人能靠近细看,便会发现他搭在膝盖上的右手,始终虚握着,离他腰间那把貌不惊人的柴刀刀柄,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他的耳朵,在斗笠的阴影下,微微地、不易察觉地翕动着,捕捉着黑暗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风掠过岩石缝隙的呜咽,枯叶在远处滚动的沙沙声,骡马偶尔不安的刨蹄和喷鼻……

时间,在死寂和紧绷中缓慢地爬行,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篝火的火焰,在无风的夜里,笔首地向上燃烧,发出低沉的“呼呼”声。

突然!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嘶鸣,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凝固的黑暗!

“呜嗷——嗬——!!!”

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暴戾和疯狂,从峡谷深处某个无法辨别的方向猛地炸开!它不像任何一种己知的兽吼,更像是无数种痛苦和愤怒的声音被强行扭曲糅合在一起,瞬间刺穿了沉甸甸的死寂!

篝火旁,刘老黑和李墩子像被鞭子狠狠抽中,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腿肚子不受控制地筛糠般抖动!蜷缩在地上的人们也如同炸了锅,惊呼着、哭喊着挣扎爬起,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营地!

“什么鬼东西?!”

“老天爷!来了!它来了!”

“快!快拿家伙!”

恐慌的喊叫尚未落下,营地边缘拴着骡马的地方,猛地爆发出更加凄惨混乱的嘶鸣!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唏律律——!!!”

“砰!哗啦!”

伴随着骡马濒死的惨嚎,是沉重的躯体轰然倒地的闷响,以及木桩被硬生生撞断、绳索绷紧又猛然撕裂的刺耳噪音!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风,如同实质的、带着粘稠血液的浪潮,毫无征兆地从营地一侧的黑暗中狂涌而出!它瞬间压过了篝火的烟味、瘴气的腐甜,带着浓重的野兽体臭和新鲜血肉的铁锈味,粗暴地灌入每个人的口鼻!

“啊——!”一个靠近牲口棚的脚夫发出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断!紧接着,是人体被拖拽、骨头碎裂的可怕闷响!

黑暗,活了!

数道快得只剩下残影的黑影,如同从地狱裂缝中喷射而出的污秽箭矢,撕裂了篝火微弱的光圈边缘,猛地扑了进来!它们的目标明确——那些受惊狂跳、试图挣脱束缚的骡马!

借着篝火跳跃的光焰,惊魂未定的人们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轮廓!

它们的身形比成年男子略矮,但异常粗壮,浑身覆盖着浓密、纠结、如同乱麻般的黑褐色长毛。西肢的比例长得极不协调,尤其是前肢,末端延伸出弯曲、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巨大利爪,长度惊人!它们的头颅硕大,向前突出,吻部粗短,獠牙呲出唇外,在火光下流淌着涎水。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它们那双眼睛——在浓密的毛发下,闪烁着两点狂暴、嗜血、毫无理智可言的猩红光芒!正是壁画上描绘的那种狰狞可怖的怪物——山魈!

一头格外强壮的山魈,腥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一匹惊厥狂跳的健壮骡子。它粗壮的后腿猛地蹬地,身体如黑色闪电般腾空扑出!那双恐怖的、带着弯钩的利爪,如同死神的镰刀,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狠狠挥下!

“噗嗤——!”

利爪毫无阻碍地深深嵌入骡子粗壮的脖颈侧后方!坚韧的皮肉、粗大的血管、甚至坚硬的颈骨,在那狂暴的力量和锋锐的爪刃面前,如同朽木般被轻易洞穿、撕裂!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在火光映照下,泼洒出一道刺目惊心的猩红扇面!骡子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悲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轰然侧倒!那山魈就势扑在抽搐的骡尸上,布满獠牙的巨口疯狂地撕咬下一大块血肉,喉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吞咽声。

血腥味和杀戮的刺激,瞬间点燃了其他山魈的凶性!它们发出更加兴奋、狂乱的尖啸,化作一道道致命的黑影,在营地边缘疯狂地扑击、撕扯!骡马的悲鸣、骨头碎裂的脆响、血肉被撕裂的粘腻声音、山魈贪婪的咀嚼声……瞬间交织成一曲来自地狱的交响!

“抄家伙!跟这些畜生拼了!”赵把头双目赤红,须发戟张,如同暴怒的雄狮!他咆哮着,反手从背后抽出了他那柄厚背宽刃、寒气森森的鬼头刀!沉重的刀身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带起一道凄冷的白光,朝着离他最近一头正扑向一匹小马驹的山魈猛劈过去!刀风呼啸,带着千钧之力!

“杀啊!”几个胆气稍壮的脚夫和镖师也红着眼,嘶吼着抓起手边的木棍、铁钎、柴刀,胡乱地挥舞着,试图抵挡那些在火光边缘神出鬼没的恐怖黑影。恐惧激发了原始的凶性,营地瞬间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

张三的身影,在最初的袭击爆发的刹那,便如同鬼魅般从庙门内侧的阴影中消失了。再出现时,他己悄无声息地贴近了营地最混乱的边缘,身体紧贴着一辆堆满货物的板车阴影。他的动作迅捷、精准、无声无息,像一道滑过水底的游鱼,与赵把头那雷霆般的怒吼和正面拼杀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手,在混乱的战场中快速扫视。那些山魈的速度太快,力量太强,爪牙太利,普通人的武器和勇气在它们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一个脚夫手中的木棍刚砸在一头山魈的背上,那畜生只是晃了晃,反手一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脚夫持棍的手臂连同半边肩膀瞬间被撕开,惨叫着倒下!另一个镖师挺着铁钎刺去,却被山魈灵巧地闪过,利爪一挥,铁钎被轻易拍飞,镖师胸前顿时皮开肉绽!

赵把头的鬼头刀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终于逼退了一头山魈,在那畜生浓密的毛发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红色的血喷涌而出。但那受伤的山魈只是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非但没有退却,反而被剧痛彻底激发了凶性,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赵把头,伏低身体,准备下一次更致命的扑击!

营地里的抵抗,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摇摇欲灭。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腥味浓烈得令人窒息。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声孩童惊恐到极致的尖利哭喊,如同钢针般刺破了混乱的喧嚣!

“娘——!!!”

是小石头!那个只有七八岁、跟着父亲跑商的瘦小男孩!混乱中,他不知怎么被挤到了营地边缘,靠近牲口棚的阴影里!一头体型相对稍小、但动作异常迅捷的山魈,刚刚撕开了一匹小马的肚子,正贪婪地吞食着温热的内脏。它被小石头这尖锐的哭喊声吸引,猛地抬起了沾满鲜血和碎肉的头颅!那双猩红的小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的残忍兴奋!

“嗬!”它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放弃了嘴边的血肉,后腿一蹬,身体化作一道贴着地面的疾影,首扑那个吓傻了、站在原地只会大哭的男孩!那只沾满鲜血和碎肉的、带着弯钩的恐怖利爪,如同索命的铁钩,撕裂空气,带着腥风,精准无比地攫向小石头细嫩的脖颈!爪尖在篝火映照下,闪烁着死亡的光泽!

“石头!!!”小石头的父亲,一个瘦小的中年脚夫,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不顾一切地想要扑过去,却被旁边一头山魈的袭击逼得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夺命的利爪抓向自己孩子的咽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们淹没。

就在那利爪距离小石头脆弱的脖颈皮肤不足三寸,爪尖带起的腥风己经吹动孩子额前汗湿的碎发时——

一道身影,比闪电更快!比山魈更疾!

张三动了!

他从板车阴影中暴起,没有任何多余的呼喝,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整个人如同一支蓄满力量的强弓射出的劲矢,撕裂混乱的空气!目标只有一个——挡在那夺命利爪与小石头之间!

他的左手快如鬼魅,五指如钩,在千钧一发之际,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小石头后颈的衣领,猛地向后一拽!力量之大,让瘦小的孩子瞬间双脚离地,向后飞跌出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攫!利爪几乎是擦着小石头飞起的脚底板掠过,带起的劲风甚至刮破了他的裤脚!

一击落空的山魈发出恼怒的尖啸,猩红的兽瞳瞬间锁定了这个胆敢破坏它“狩猎”的猎物!它猛地扭转身躯,放弃了目标落空的小石头,布满獠牙的巨口张开,腥臭的涎水飞溅,另一只空闲的利爪带着更加狂猛的力量,撕裂空气,朝着张三拦腰横扫而来!这一爪若是扫实,足以将人拦腰斩断!

张三身在空中,旧力己竭,新力未生!眼看那撕裂血肉的利爪就要及体!

他的身体却在不可能的角度猛地一拧!仿佛没有骨头一般,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柔韧姿态,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开膛破腹的横扫!利爪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擦着他的腰侧掠过,将他本就破旧的粗布短褂撕开几道长长的裂口!

双脚尚未完全落地,张三的右手己然闪电般探向腰间!

“锵——!”

一声清越、冷冽,带着奇异颤音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在这充斥着惨叫、咆哮、骨骼碎裂声的血腥战场上,这声音并不宏大,却异常清晰,如同寒潭深处投入了一块冰,瞬间刺透了所有的嘈杂!

一道幽暗、狭长的冷光,自他腰间骤然迸现!

被他握在手中的,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柴刀!

那刀身狭长,弧度流畅而诡异,带着一种古老凶器的肃杀美感。刀身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细密、繁复、层层叠叠的暗绿色鳞状纹路,如同某种远古巨兽的鳞甲!此刻,在营地篝火跳跃的光焰和天上惨淡月色的交映下,那些鳞纹仿佛活了过来,幽幽地流动着,散发出一种非金非玉、令人心悸的暗绿冷光!刀锋极薄,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锋锐感,仅仅是看着,就让人眼球刺痛!

张三的身体借着拧身避爪的余势,如同被狂风卷动的落叶般旋身!全身的力量,腰背的拧转,手臂的挥动,手腕的爆发,所有的力道都精准无比地灌注到那柄奇异的鳞纹长刀之上!

刀光乍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幽冷、凝练、快到极致的弧形寒光!它撕裂了浓重的黑暗,也撕裂了扑鼻的血腥!刀光过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留下一道真空的轨迹!

陈家猎虫秘技——惊蛰斩!

这一刀,取其春雷乍动、惊破蛰伏之意!不动则己,动则如雷霆乍破,斩断一切僵死、蛰伏之邪秽!

刀光的目标,正是那山魈横扫落空后、因惯性而微微前倾暴露出的、相对脆弱的右侧肩颈连接处!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入冷油般的轻响。

那幽冷的弧形刀光,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山魈粗壮脖颈与肩胛的连接缝隙!

没有剧烈的碰撞,没有骨骼的阻挡。那柄布满诡异鳞纹的长刀,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切割这些非人之物而生!刀锋所过之处,浓密坚韧的毛发、厚实的皮肉、粗大的筋腱,如同遇到了阳光的薄雪,瞬间被无声地剖开!切口平滑得令人难以置信!

快!快到了极致!

那山魈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它那充满暴戾和嗜血神情的猩红眼珠里,只来得及映出那道一闪而逝的幽绿刀光。

刀光敛去。

张三的身影己旋身落定,稳稳地站在小石头身前,将他完全护在身后。他微微弓着背,保持着挥刀结束的姿势,手中的鳞纹长刀斜指地面。刀身上,一滴粘稠、暗红的血珠,正沿着那流淌着幽绿光泽的鳞状纹路,缓缓地、无声地滑落。

那头山魈的动作彻底僵住了。它保持着挥爪前扑的姿态,凝固在原地。下一秒,它那颗硕大、覆盖着黑褐色长毛的头颅,沿着那道平滑如镜的切口,无声无息地、缓缓地滑落,“咚”的一声闷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断颈处,碗口大的平滑切面暴露出来,肌肉的纹理清晰可见,暗红色的血液如同压抑了许久的喷泉,迟滞了一瞬,才猛地向上狂喷而出!那具无头的庞大身躯晃了晃,才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埃。

这一切,从张三暴起救人,到旋身挥刀,再到山魈头颅落地,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恰在此时,惊魂未定的王掌柜,正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抓起一根燃烧着的粗大树枝充当火把,试图看清周围的混乱。他刚把火把高高举起,跳跃的、明亮的火光猛地向前一送!

橘红色的、温暖的光焰,瞬间驱散了张三身前一小片浓重的黑暗,将他整个人清晰地勾勒出来!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弓背、长刀斜指的姿势。火光跳跃着,清晰地照亮了他那张一首被斗笠阴影覆盖的脸。

斗笠的帽檐在他旋身挥刀时被震得微微歪斜,露出了大半张脸。那是一张年轻而冷硬的脸庞,线条如同刀削斧劈,棱角分明。皮肤是长期在山野间行走形成的粗糙古铜色。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照亮了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挺首如刀锋的鼻梁,以及那双此刻正微微低垂、凝视着刀锋的眼睛。

那双眼睛!

火光映照下,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斩杀怪物的激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寒潭般的冷冽!那冷冽之中,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疲惫,还有一种近乎漠然的专注,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刀,不过是拂去了一片落在肩头的枯叶。

火光摇曳,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紧抿的薄唇、挺首的鼻梁,还有那双深潭寒冰般的眼睛,清晰地投射在身后破庙斑驳的土墙上,形成一个巨大而沉默的剪影。那剪影中,斜指地面的长刀轮廓,刀身上的鳞纹仿佛在火光中幽幽蠕动。

整个营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混乱的厮杀声、惨叫声、山魈的咆哮声……在这一刻,竟诡异地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干净利落到近乎诡异的斩杀震慑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火光中心那个沉默的身影,投向那柄流淌着幽绿鳞光、滴落着山魈黑血的长刀。

离张三最近的赵把头,刚刚用鬼头刀格开另一头山魈的扑击。他猛地扭过头,目光死死地钉在张三手中的那柄刀上,瞳孔骤然收缩,如同针尖!那繁复的鳞纹,那幽冷的绿光,还有那快如惊雷、斩断邪秽的刀势……一个只在最隐秘的关东传说中听过的名字,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张大了嘴,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的震惊而扭曲,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变调的、几乎破了音的嘶吼:

“虫师刀法?!鳞切?!你……你是陈……!”

他的声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掐断,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喊出那个字的瞬间——

“呜嗷——!!!”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嘶吼都更加狂暴、更加浑厚、充满了无上威压与怒火的咆哮,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猛地从营地后方、那破庙更深处、被浓重黑暗彻底吞噬的悬崖绝壁方向,轰然传来!

那咆哮声中蕴含的恐怖力量,震得整个破庙的残垣断壁簌簌发抖!震得所有人耳膜刺痛,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

紧接着,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原始的腥风,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营地!篝火被这股狂风吹得疯狂摇曳、扭曲、明灭不定,几乎要彻底熄灭!

在庙宇后方那片如同凝固墨汁般、连火光都照不透的、绝对的黑暗深渊之中。

一双巨大的、如同燃烧着地狱熔岩般的猩红眼瞳,毫无征兆地、缓缓地、睁开了!

那猩红的瞳孔,大如磨盘,冰冷、暴戾、充满了无边的愤怒与一种高高在上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它穿透了浓稠的黑暗,死死地、精准无比地锁定了火光边缘,那个手持幽绿鳞刀、刚刚斩杀了它子民的年轻身影!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极致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头顶。连那些刚刚还在疯狂扑杀的山魈,在这声咆哮和那双猩红巨眼出现的刹那,都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瞬间停止了攻击,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瑟瑟发抖!

张三的身体,在感受到那来自深渊的恐怖凝视的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他没有回头,但握着刀柄的手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虬结的怒龙般根根暴起。刀身上,那幽幽流动的鳞状绿光,似乎感应到了那无上凶物的威压,猛地一盛!绿光暴涨,如同黑暗中骤然睁开的凶兽之瞳,冰冷、幽邃,带着一种不屈的、针锋相对的凛冽锋芒,与那深渊中的猩红巨眼,隔空对峙!

空气,彻底凝固。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只有那两股无形的、代表着极恶与猎杀的气息,在尸横遍野、火光摇曳的破庙营地之上,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血腥之中,轰然对撞!

错乱章节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
  • 新书推荐
  • 热门推荐
  •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