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窗棂，在陆昭然苍白的面容上洒下细碎金斑。沈星遥跪坐在床边，指尖悬在他手腕上方半寸处，迟迟不敢落下。昨夜运功逼毒后，他己沉睡了整整十二个时辰，眼下青黑如墨，嘴角残留的黑血却昭示着生机。
“姑娘，该出发了。” 白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催促。沈星遥收回手，将浸湿的帕子搭在陆昭然额前，起身时裙摆扫过地上散落的药碗，瓷片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弯腰捡起碎片，余光瞥见铜镜中自己脖颈处蜿蜒的鞭痕，指尖无意识着，想起温泉池畔陆昭然咬着软鞭的模样，心口突然泛起一阵酸涩。
东陵旧都的街巷在朝阳下苏醒，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油饼香与吆喝声扑面而来。沈星遥压低斗笠，混在挑着菜筐的农妇中间。三年前，她曾骑着枣红马踏过这条青石路，那时沿街商贩会笑着唤她 “三公主”，而如今，破碎的宫墙下，只剩残砖上模糊的龙纹在诉说往昔辉煌。
“听说了吗？东陵皇宫夜夜闹鬼！” 茶馆里的议论声如钩子般勾住她的脚步。沈星遥侧身钻进角落，要了碗粗茶，目光扫过说书人摇晃的折扇。那人拍案而起，惊堂木震得茶盏轻颤：“三更天的琉璃瓦上，总有人影飘来飘去，还伴着金铁相击声！”
“莫不是玄甲军的冤魂？” 有人压低声音，“当年东陵灭国，那支神秘军队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沈星遥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怀中的地图突然变得滚烫。她想起地牢中侍卫的话，东陵皇宫密室里的谜题，与玄甲军的下落必然息息相关。
“客官，可要算一卦？” 沙哑的声音惊得她猛然回头。瞎眼老妇拄着竹杖，浑浊的眼珠转向她的方向，枯瘦如柴的手却精准地抓住她的手腕：“血光满面，情路坎坷，小娘子这一路，怕是要走钢丝咯。” 沈星遥想要抽手，却被老妇掌心的茧子磨得生疼。
“您说什么？” 她强迫自己冷静。老妇咧嘴一笑，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城东城隍庙，第七根香案腿下，藏着不该见光的东西。不过……” 她突然凑近，腐臭的气息喷在沈星遥耳畔，“拿什么换呢？”
铜钱落地的脆响惊飞檐下的麻雀。沈星遥攥着老妇塞来的油纸包，在巷口展开 —— 竟是半幅褪色的刺绣，绣着东陵皇室特有的九凤朝阳纹，金线处隐隐透出暗纹。她的心跳陡然加快，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星遥！” 陆昭然的声音带着沙哑与焦急。沈星遥转身，看见他倚着斑驳的土墙，苍白的脸色衬得眉眼愈发锋利。他不顾白砚的阻拦，执意追来，腰间长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牵动左肩的绷带渗出暗红血迹。
“谁准你乱跑的？” 沈星遥快步上前，想要扶住他却又生生停住。陆昭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触感比记忆中更加冰凉：“你一声不吭就走，知不知道我……” 他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滴落在她袖口，晕开一朵妖冶的花。
沈星遥的眼眶瞬间发烫，反手握住他的手：“城东城隍庙，可能有线索。” 她将刺绣递过去，余光瞥见他喉结滚动。陆昭然盯着那半幅刺绣，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看来连老天爷都在提醒我，欠你的人情，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城隍庙的飞檐上落满灰扑扑的鸽子，第七根香案腿下，泥土明显有翻新的痕迹。沈星遥蹲下身子，指甲在砖缝里抠出半片泛黄的纸角。展开的刹那，她的呼吸几乎停滞 —— 纸上是东陵皇宫的简略图，某处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号，与地图上密室的标记如出一辙。
“小心！” 陆昭然突然将她扑倒在地。三支箭矢擦着头顶钉入砖墙，尾羽上的黑羽在风中颤动。庙门外涌进数十名黑衣杀手，领头之人戴着青铜面具，手中链锤横扫，将香案砸得粉碎。陆昭然挥剑格挡，伤口崩裂的血珠溅在沈星遥脸上，温热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走！” 陆昭然的剑刃抵住链锤，转头对她大喊。沈星遥却反手抽出短刃，刺向杀手肋下：“一起！” 她的动作带着暗卫特有的狠辣，却在余光瞥见陆昭然踉跄的身影时，心脏猛地一缩。三年暗卫训练让她学会了冷静，可此刻，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染血的衣襟，她只想不顾一切地护他周全。
战斗的喧嚣惊动了整条街。百姓们尖叫着逃窜，有人打翻了菜筐，青菜滚落在血泊中。沈星遥的短刃削断一名杀手的手腕，却被对方的匕首划伤小腿。剧痛袭来的瞬间，她听见陆昭然撕心裂肺的怒吼，回头看见他发了疯似的挥剑，剑锋所到之处，血雾弥漫。
“够了！” 青铜面具人突然收招，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展开。沈星遥的瞳孔骤缩 —— 那上面画着她和陆昭然的画像，悬赏金额后跟着七个醒目的零。“东陵余孽，大魏叛党，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面具人的声音通过扩音筒传遍整条街，百姓们的惊呼声中，沈星遥听见心碎的声音。
陆昭然的剑微微颤抖，他转头看向她，眼中有震惊，有愧疚，更有无尽的疼惜。沈星遥握紧短刃，突然笑了，笑容比哭还难看：“原来我们早就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陆昭然心上。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老乞丐。他蓬头垢面，却精准地将手中的破碗扣在青铜面具人脸上，同时大喊：“快跑！” 陆昭然趁机拉着沈星遥后退，白砚的玉笛音刃逼退围堵的杀手。三人在狭窄的巷子里穿梭，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如影随形。
“为什么帮我们？” 沈星遥气喘吁吁地问老乞丐。老人抹了把脸上的污渍，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三公主，您还记得十年前施粥的事吗？” 他的话让沈星遥愣在原地。十年前，她瞒着父皇在城隍庙施粥，眼前这个老人，竟是当年那个饿晕在粥棚前的少年。
“东陵的百姓，永远记得您的好。” 老人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个冷硬的馒头，“拿着，前面有个地窖，能躲一阵子。” 沈星遥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接过馒头，想起儿时在皇宫里，隔着宫墙听见的百姓歌谣。原来，那些她以为被遗忘的善意，早己在岁月里生根发芽。
地窖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陆昭然倚着土墙，脸色比来时更加苍白。沈星遥撕下裙摆为他包扎伤口，动作轻柔却带着克制。“疼吗？” 她轻声问，却不敢看他的眼睛。陆昭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星遥，别躲着我。”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脸颊的泪痕，声音低得像呢喃：“不管外面的世界怎么说，你永远是我要拼了命守护的人。” 沈星遥的防线瞬间崩塌，扑进他怀里痛哭出声。她想起温泉池畔的生死相依，想起市井中他不顾一切的追赶，原来有些感情，早己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刻进了骨子里。
白砚守在地窖门口，玉笛横在膝上。他望着远处升起的炊烟，想起师兄白砚临终前的嘱托。夜色渐浓，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信鸽蛋大小的物件，对着月光细看 —— 那是个刻着天机阁徽记的哨子，只要吹响它，天机阁分散在各地的暗桩便会集结。
“该做个了断了。” 白砚低声呢喃，将哨子放在唇边。而此时，在皇宫深处，裴云舟把玩着手中的通缉令，嘴角勾起一抹阴笑。他身后的屏风上，一幅巨大的东陵皇宫平面图徐徐展开，图上用红笔圈出的密室位置，与沈星遥手中的地图如出一辙。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黑暗中悄然张开巨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