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的雨下了一整夜，将蓝楹小筑的庭院洗得发亮。林晚推开落地窗，的空气裹挟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阳阳在她怀里扭动着小身子，指着院子里新出现的水洼兴奋地"啊啊"叫着，小脚丫在她臂弯里一蹬一蹬，像是迫不及待要冲进雨后的世界里探险。
"不能踩水。"林晚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会感冒。"
阳阳的小嘴，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写满不情愿，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林晚正要再说些什么，手机突然在睡袍口袋里震动起来。她单手抱着阳阳，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但她知道是谁。自从上次公园会面后，这个号码就安静地存在于她的通讯录里，备注只有一个简单的"沈"字。
「听说阳阳喜欢踩水，让人送了双小雨靴来。在门卫室。」
林晚怔了怔，这短短一句话没有任何称呼和落款，克制得近乎生硬，却让她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柔软。她低头看向怀里的阳阳，小家伙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咧开嘴露出两颗小乳牙，含糊不清地说："靴...靴！"这个新学的词汇让林晚心头一颤——她从未在沈老太太面前提过阳阳正在学说话。
门卫室里，老张正在整理当天的快递。看见林晚抱着阳阳进来，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从柜台下面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林小姐，这是昨晚送来的，说是给阳阳小少爷的。"
纸盒不大，却沉甸甸的，包装纸是低调的浅蓝色，上面用毛笔工整地写着「给阳阳」，字迹苍劲有力，却在下笔处有些微的颤抖，像是写字的人花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手的稳定。林晚小心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双明黄色的小雨靴，靴筒上印着卡通青蛙图案，内侧还细心地缝了一层柔软的棉绒。
"这..."老张搓着手解释，眼角堆起慈祥的皱纹，"昨晚十点多送来的，下着大雨呢。送货的人说是老夫人亲自挑的，跑了好几家店。"
林晚的手指抚过雨靴内衬，那里的标签己经被剪掉，边缘修剪得圆润光滑——显然是怕磨伤孩子娇嫩的皮肤。靴底刻着细密的防滑纹路，既保证了安全，又不会太过僵硬影响学步。这样细致的处理，很难想象是出自那个曾经雷厉风行的沈老太太之手。
回到院子里，阳阳己经等不及要下地。林晚蹲在门廊的台阶上，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她微微发颤的指尖。她解开阳阳脚上的软底鞋，小家伙的脚丫白嫩，五个小指头像珍珠般圆润可爱。雨靴穿上去刚刚好，既不会太紧勒出红印，也不会太松容易脱落。
"走，我们去踩水。"林晚轻声说，扶着阳阳站稳。
小家伙先是试探性地用脚尖点了点的草地，然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突然发力冲向最近的水洼。小小的黄色身影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格外醒目，像一朵会移动的小向日葵。雨靴"啪嗒"踩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腿，却引来一阵咯咯的笑声，清脆得像是春风摇动的银铃。
"慢点！"林晚急忙跟上，看着阳阳蹲下来，小手拍打着水面，每一个动作都溅起晶莹的水珠。阳光穿过云层，在水洼里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映在孩子纯真的笑脸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林晚掏出手机拍下这一幕，犹豫片刻，还是打开通讯软件，选中那个极少联系的对话框。照片发送出去后不到十秒，屏幕上方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足足过了两分钟，才收到沈聿白的回复：「母亲今早五点就询问靴子送到了没。」紧接着又是一条：「雨靴是她让设计师改了三次的样品，青蛙图案是听说阳阳喜欢《小蝌蚪找妈妈》后加的。」
这些细节像春雨般悄无声息地浸润着林晚的心墙。她看着在水洼里玩得开心的阳阳，突然想起什么，点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标注着"沈"的号码——这是上次见面后，对方通过沈聿白转交给她的，说是"以防万一"。
「靴子很合适，阳阳很喜欢。」她简短地编辑道，附上刚才拍的照片。手指在发送键上悬停片刻，又补了一句：「谢谢。」
几乎是立刻，对话框上方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这个状态断断续续持续了近五分钟，才收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回复：「不谢。」
林晚几乎能想象到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对着手机屏幕反复删改的样子。这个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人，如今却为了给曾孙发一条短信而斟酌词句，反差之大令人唏嘘。她正要将手机放回口袋，又一条消息突然弹出：「雨天凉，注意加衣。」
这简短的叮嘱让林晚的手指悬在了半空。她抬头看向天空，西月的阳光己经驱散了晨雨的阴霾，但空气中确实还带着几分凉意。这样的关心，既不过分侵入，又恰到好处地表达了牵挂，分寸拿捏得令人惊讶。
阳阳的欢叫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小家伙不知何时己经跑到院子另一头，正踮着脚尖试图去够蓝楹树低垂的枝条。嫩绿的新叶上还挂着雨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林晚急忙追过去，却见他突然停下动作，仰起小脸好奇地望着树梢——那里有一只羽毛未丰的小鸟，正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鸟..."阳阳小声说道，胖乎乎的手指指向树梢，又迅速收回贴在胸前，像是怕惊扰了这个新朋友。他的声音轻得像是羽毛拂过，眼睛里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欢喜。
林晚蹲下身，轻轻环住他的小肩膀，感受着那具温热的小身体传来的微微颤抖："是小鸟宝宝，和阳阳一样在长大。"她指着树枝间隐约可见的鸟巢，"那是它的家。"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阳阳安静地依偎在她怀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雏鸟，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这一刻，林晚突然意识到，生命中最珍贵的往往就是这些平凡的瞬间——一个水洼，一双雨靴，一只小鸟，以及那些笨拙却真诚的关心。
"妈妈..."阳阳突然转身，小手贴上她的脸颊，掌心还带着雨水的凉意，"笑..."
林晚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己经扬起嘴角。她将孩子搂进怀里，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奶香味，混合着雨后青草的气息，纯净得让人心头发颤。远处，门铃响起，是每周三准时送到的新鲜食材。
送货员是个面生的年轻人，手里除了日常的蔬果箱，还多了一个包装考究的小包裹："林小姐，这是特别加送的，说是要亲手交给您。"
包裹不大，却有着令人惊讶的重量。林晚道谢后接过，发现上面同样用毛笔写着「给阳阳」，但这次的笔迹更加流畅，像是写字的人渐渐找回了某种久违的从容。拆开后，里面是一本厚重的《世界鸟类图鉴》，精装封面上烫金的标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翻开扉页，一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给喜欢小鸟的阳阳」。落款处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日期。但最让林晚惊讶的是，书中所有可能引起阳阳兴趣的鸟类页面都做了标记——有些贴着彩色便签，有些则在旁边画了简笔插图，显然是考虑到幼儿的认知特点。
她随手翻到一页，发现描述蓝冠鸦的段落旁边贴着一张照片——年轻的沈老太太站在一棵大树下，怀里抱着年幼的沈聿白，两人都仰头看着树梢的鸟巢。照片己经泛黄，但那份专注的神情却穿越时光扑面而来。背面用钢笔写着："聿白第一次观鸟，1987年春"。
林晚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突然明白为什么沈老太太会选择送这样一份礼物。这不是简单的讨好，而是一种无声的传承——将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温柔记忆，小心翼翼地交到新一代手中。
"鸟！"阳阳不知何时己经凑了过来，小手指着书页上的彩色插图，眼睛亮得像星星。
林晚将他抱到膝上，一页页翻动着这本沉甸甸的图鉴。阳光渐渐西斜，将母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院子的角落里，那双黄色的小雨靴静静地立在门廊上，水珠顺着靴筒滑落，在木地板上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倒映着西月清澈的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