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桃树的枝桠在夜风里轻颤,几片粉白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劳斯莱斯的车顶上。
陈雪柔的手按在萧天肩膀上,力道比平时捏咖啡杯重了三分,隔着衬衫布料,他甚至能数清她指甲盖压出的凹痕。
"你说什么?"萧天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他望着陈雪柔的眼睛——那双眼他看过太多次,在会议室里冷得像淬了冰,在医院走廊里烧得发红,此刻却亮得反常,像是有星子落进去。
陈雪柔的指腹无意识着他西装领扣,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上次在董事会对峙程氏集团时,她也是这样扯着自己的袖扣。"陈九爷让我明天见陆明远。"她的尾音轻得要散在风里,"陆家要的是联姻,不是合作。"
萧天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下午茶水间那两个助理的闲聊突然在耳边炸响——"陆家二少?
听说是飙车撞断了腿,现在坐轮椅还得人喂饭","陈总上个月为了并购案在医院输了三天液,结果陈九爷连鸡汤都没让人送一碗"。
他望着陈雪柔耳后还没消的红印,那是今早被陈九爷摔文件时飞溅的镇纸砸的。
"所以你拽我来桃树下..."他的话被陈雪柔突然收紧的手指截断。
"我要你娶我。"这次她咬字极重,像在给某个契约盖章。
月光漫过她发梢,把那缕染了桃花香的发尾镀成银边。
萧天看见她锁骨处的玉佛吊坠——那是三年前他在夜市花二十块买的,当时她嫌俗气,却始终没摘过。
空气里的桃花香突然浓了几分。
萧天觉得自己心跳声大得离谱,像有人在敲战鼓。
他想起三天前在医院,她举着棉签给他擦胳膊上的擦伤,棉签浸了碘伏,凉得他缩了下肩膀,她却突然说:"你总说自己是废物,可我见过你扶盲人过马路,给流浪猫喂罐头,替保洁阿姨搬箱子。"
"好。"他听见自己说。
陈雪柔的睫毛颤了颤,按在他肩上的手松了松,又立刻攥紧,像怕他反悔。"不是以陈家赘婿的身份。"她的鼻尖几乎要贴上他,"是...以萧天的身份。"
一片花瓣正巧落在两人中间,飘到萧天喉结处又被风卷走。
他望着陈雪柔眼底晃动的月光,突然想起刚穿越那会儿,她把离婚协议拍在他面前时,眼里只有冰碴子。
而现在,那冰碴子化了,融成一汪春水,要把他整个人都泡进去。
"不过陈总..."萧天突然笑了,后颈被桃树粗粝的树皮蹭得发痒,"你刚才在楼道里喊的那句,能不能再说一遍?"
陈雪柔的耳尖"刷"地红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电梯口急得跺脚,对着要去茶水间的他喊的是"你得对我负责"——当时电梯门开了,三个部门主管全在里面,现在想来脚趾都要抠穿鞋底。
"我..."她伸手勾住他后颈,力道却软得像团棉花,"我要嫁你不行么?"尾音不自觉带上了点撒娇的颤音,连她自己都惊了。
萧天的后背抵着老桃树,能清楚感觉到树皮的纹路隔着衬衫扎皮肤。
陈雪柔的呼吸扫过他耳垂,带着点橘子味唇膏的甜,和她平时用的冷香完全不同。
他突然想起今早替她热的那杯牛奶,她喝的时候皱着眉说太甜,却偷偷把整杯都喝光了。
"陈总这是..."他的声音哑得厉害,"要反悔刚才的求婚?"
"谁反悔了!"陈雪柔猛地松开手往后退,西装前襟被揉出几道褶子。
她低头整理袖扣,却怎么都系不平整,"走,去见陈九爷。"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青石板上叠成模糊的一团。
路过老小区时,苏晴家的窗户还亮着,窗台上那盘没吃完的饺子泛着暖黄的光——那是今早萧天给独居的苏奶奶送的,陈雪柔偷偷跟着去,看他蹲在楼道里帮老人修灯泡,灯泡亮起来时,他的眼睛比灯还亮。
"发什么呆?"陈雪柔回头,见萧天站在桃树下没动,月光顺着他眉骨淌下来,把那道被桃枝影子投出的"伤口"照得温柔。
萧天怔怔望着她,脸颊在夜风里泛起薄红。
他下意识退后半步,却撞在老桃树上,几片早开的桃花簌簌落下来,落在他肩头,也落在陈雪柔脚边。
萧天望着陈雪柔耳尖的红意从薄纱般的皮肤下透出来,像春桃被晨露浸过的花瓣,喉结又滚了滚。
他后背着实撞疼了,可偏要装出被桃花砸中的娇弱模样,手指勾住她西装前襟揉皱的地方轻轻一拽:"陈总刚才说要嫁我,现在又催着去见陈九爷——莫不是怕我反悔?"
陈雪柔的指尖在身侧蜷成小团。
她明明是来"求婚"的,怎么倒被这平时闷声不响的赘婿吃得死死的?
夜风卷着桃花香往衣领里钻,她突然想起今早他热牛奶时,水蒸气糊了眼镜,他摘下来擦的时候,睫毛上沾着小水珠,像只被雨淋湿的猫。"谁...谁怕你反悔!"她梗着脖子后退半步,却撞在老桃树的枝桠上,几片花瓣簌簌落进她盘起的发间,"是陈九爷的人半小时前就在客厅等着了!"
萧天盯着她发间那片粉白的花瓣,忽然伸手替她取下。
指腹擦过她后颈时,陈雪柔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下肩膀。
他的掌心还残留着刚才替苏奶奶修灯泡时沾的铁锈味,混着桃花香,竟比她用了三年的冷香更让人心慌。"那陈总刚才在电梯口喊的'你得对我负责'..."他故意拖长尾音,看着她耳尖的红从耳垂烧到脖颈,"算不算数?"
"萧——天!"陈雪柔咬着后槽牙喊他名字,声音却软得像棉花糖。
她突然抓住他手腕往院外拽,高跟鞋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比平时快了三分。
萧天被她拽得踉跄,却在看清她泛红的眼尾时,悄悄把手指勾进她指缝里。
两人刚转过影壁,便见阿强举着手机从月亮门里走出来。
他瞥见交握的手,镜片后的眼睛倏地睁大,又迅速垂下头,喉结动了动:"陈总,老爷在客厅等您。
陆先生的助理刚来过电话,说陆家二少的轮椅...修好了。"
陈雪柔的脚步猛地顿住。
萧天能感觉到她掌心瞬间沁出的薄汗。
他想起下午在茶水间听到的"坐轮椅还得人喂饭",又想起今早陈九爷摔镇纸时,她用身体替他挡了半片飞溅的木刺——那道划伤现在还在她小臂内侧,藏在西装袖口下。
"走。"陈雪柔深吸一口气,反手将萧天的手攥得更紧。
两人经过阿强身边时,她突然停步:"阿强,去把凉亭的灯点上。"阿强愣了愣,低头应"是"时,看见陈雪柔耳尖的红还没褪,连后颈都染了层粉。
客厅里的水晶灯亮得刺眼。
陈九爷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的雪茄在玻璃缸里摁出焦黑的痕迹。
他抬眼看见两人交握的手,眉峰一挑:"雪柔,陆明远的轮椅修好了,明天上午十点..."
"爸。"陈雪柔打断他的话,声音比在董事会上对峙时还稳,"我要和萧天结婚。"
陈九爷的雪茄"啪"地掉在玻璃缸里。
他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三秒,突然笑出声:"结婚?
三年前你把离婚协议拍在他脸上时,怎么不说要结婚?"他起身逼近,皮鞋跟敲得大理石地面咚咚响,"你当陆家是菜市场?
说不联姻就不联姻?"
萧天感觉到陈雪柔的手指在发抖。
他往前半步,替她挡住陈九爷逼人的气势:"陆家要的是陈家的地,不是陈雪柔的人。"他想起今早替苏奶奶修灯泡时,听见两个装修工人闲聊——陆家新开发的商场地基下陷,急需陈家手里那块临江地块。"陈总可以把地块抵押给银行,贷一笔款给陆家救急。
利息按行业最高算,期限...就定三个月。"
陈九爷的瞳孔缩了缩。
他盯着萧天看了足有半分钟,突然扯出个笑:"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赘婿能折腾出什么花样。"他转身走向楼梯,又顿住脚步,"雪柔,今晚去凉亭把合同拟好。"
陈雪柔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她松开萧天的手,去拿茶几上的凉白开,却被他抢先一步递到嘴边。"刚才在桃树下说的,不算数?"他歪头看她,眼里的笑像揉碎的星光。
陈雪柔呛得咳嗽起来。
她捶着胸口瞪他,却在他递来的纸巾上闻见熟悉的洗衣粉味——那是他每天替她熨西装时,衣服上沾的味道。"谁...谁要和你在客厅说这个!"她抓起沙发上的公文包就往门外走,走到玄关又回头,"凉亭的灯...阿强应该点好了。"
夜风卷着桃花香涌进客厅。
萧天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摸了摸后颈被桃树撞红的地方,忽然笑出声。
他捡起茶几上陈九爷没摁灭的雪茄,在玻璃缸里摁了两下,却在缸底发现半张撕碎的照片——是三年前他和陈雪柔的结婚照,边角还留着"百年好合"的烫金字样。
月亮升到老桃树梢头时,陈雪柔站在凉亭外望着里面暖黄的灯光。
她整理了三次头发,又扯平西次西装前襟,才抬起手敲门。
门内传来萧天的声音:"进来吧,合同我拟好了。"
她推开门,却见石桌上摆着两杯热牛奶——一杯没加糖,一杯甜得能抿出奶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