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正漫过丹塔飞檐时，第一丝异样先钻进了苏牧之的耳朵。
原本此起彼伏的炼丹炉轻鸣突然拔高，像是千万只火雀同时振翅。
他咬着烤红薯的动作顿住——这甜暖的焦香里，不知何时混进了一丝灼热的腥气。
"苏公子？"火灵儿的声音发颤。
他低头，正撞进一双金芒暴涨的狐眼。
少女原本灵动的瞳孔此刻翻涌着赤金涟漪，掌心皮肤下浮出一道暗红纹路，像是被火焰灼烧出的古老符咒。
她指尖掐进自己手腕，尾尖的绒毛根根竖起："不是错觉......你身上的东西，是混沌之核！"
话音未落，整座丹塔突然剧烈震动。
苏牧之踉跄半步，烤红薯"啪"地掉在地上。
青石板缝里的药渣被震得飞起，撞在洛冰璃身侧时，竟"嗤"地化作一缕轻烟——空气里的温度正在飙升。
"火灵归元阵！"丹老的拂尘"唰"地展开，灰白胡须被气浪掀得向后飘。
他枯瘦的手掌连点七处丹塔梁柱，每点一下便有幽蓝法诀没入石墙："这是火灵儿血脉觉醒时才会触发的古阵！"老人猛地转身，浑浊的眼睛里燃着惊涛："小子，你身上到底有什么？
能引动这等异象！"
苏牧之的指尖在袖中轻轻按了按。
混沌珠隔着布料传来温热的震颤，像在回应火灵儿的呼唤。
他弯腰捡起烤红薯，拍了拍上面的灰，抬头时眉梢微挑："丹老这话说的，我一个被逐出门派的废柴，能有什么宝贝？"尾音刚落，袖中珠子突然烫得灼人，他喉结动了动——看来这谎，得圆得更真些。
洛冰璃的冰璃剑"嗡"地轻鸣。
她指尖抚过剑柄，一缕寒气顺着剑身蔓延，在脚边凝结出半尺冰墙，隔开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流。
余光瞥见苏牧之藏在袖中的手，她睫毛微颤——那处布料正泛着极淡的金纹，像有活物在皮下游走。
"主子，"阿狗突然扯了扯苏牧之的衣摆。
小乞丐的瞳孔缩成细线，盯着火灵儿掌心的红纹："这纹路......和太初殿壁画上的'焚天印'像。"他声音压得极低，混着丹塔震动的轰鸣："当年那座殿，是被混沌劫烧穿的。"
苏牧之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昨夜混沌珠在识海浮现的画面——无尽黑浪中，一团赤火挣扎着要冲出水面。
原来不是幻象，是......
"轰！"
一道赤色光柱从丹塔顶端破云而下。
苏牧之被气浪掀得后退两步，却见火灵儿整个人浮在光里。
她的狐尾褪成半透明的赤焰形态，发梢冒出细碎火星，原本清脆的嗓音变得沙哑低沉："混沌之核......归位......"
丹老的法诀突然断裂。
他踉跄着扶住廊柱，额角青筋暴起："这不是普通的血脉觉醒！
那光柱是......是丹塔镇压了三千年的'地心离火'！"他盯着苏牧之腰间半块青玄令——此刻那裂痕里正渗出丝丝金芒，与光柱中的赤火遥相呼应。
洛冰璃冰璃剑出鞘三寸。
冷冽的冰晶在她身周凝结成盾，却在触及赤光的瞬间"咔"地碎裂。
她望着苏牧之被光芒笼罩的侧脸，忽然伸手拽住他手腕："退！"
"退不了。"苏牧之反手扣住她指尖。
混沌珠的热度透过两人相触的皮肤蔓延，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光里有股熟悉的牵引力，像在召唤他体内沉睡的什么。
他转头看向火灵儿，少女的面容在赤光中忽明忽暗，原本灵动的眼尾此刻描着金红纹路，像极了古籍里记载的"火灵真神"。
"苏牧之！"丹老的声音带着破音，"快把你身上的东西拿出来！
再这么下去，丹塔要被烧穿！"
苏牧之的拇指着袖中珠子。
他能感觉到，混沌珠在催促他松手——就像当初在坠崖时催促他抓住那根藤，在被林浩追杀时催促他拐进破庙。
这是气运体的本能，还是混沌珠的意志？
赤光突然暴涨。
洛冰璃的冰晶盾彻底崩碎，碎冰溅在苏牧之脸上，凉意与赤光的灼热交织成奇异的刺痛。
他望着火灵儿逐渐闭合的双眼，她的唇瓣开合，说出的词句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以火为引，以气为媒......"
"灵儿！"苏牧之松开洛冰璃的手。
他朝着光里迈出一步，混沌珠"铮"地从袖中飞出，悬浮在两人中间。
赤光瞬间裹住珠子，原本流转的星河流沙被染成炽烈的红，像是两团活物在互相撕咬融合。
丹老的呼吸停滞。
他望着那团纠缠的光，忽然想起古籍里的只言片语——混沌珠，本就是天地初开时，混沌气与万火之精共同孕育的灵物。
原来火灵儿不是被引动，是......是混沌珠在唤醒属于她的那部分本源。
火灵儿的狐尾彻底化作赤焰。
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声音却愈发清晰，像是有另一个存在借她之口诉说："......当混沌重临，火灵归位之日，便是......"
"轰——"
丹塔顶层传来瓦片碎裂的巨响。
苏牧之被气浪掀得撞在洛冰璃怀里，却仍死死盯着光中的少女。
火灵儿的眼睛失去焦距，唇齿间溢出陌生的咒文，每个字都像带着灼烧灵魂的热度："......劫起时，命定之人......"
赤光突然收敛。
苏牧之踉跄着站稳，混沌珠"叮"地落回他掌心。
丹塔的震动渐弱，只有火灵儿软倒在光里，尾尖的赤焰缓缓熄灭，露出原本雪白的绒毛。
她的睫毛轻颤，最后一个音节从唇间逸出，轻得像一片灰烬："......寻......"
火灵儿的身体在赤光收敛的刹那如断线纸鸢般坠落，丹老踉跄着扑过去，枯瘦的手臂稳稳托住她后颈。
老人指尖按在少女腕间，原本因震惊而颤抖的手突然顿住——火灵儿的脉搏竟与他怀中那半块青玄令同频跳动，一下，两下，像极了某种失传的古族血脉共鸣之法。
"丹老？"苏牧之弯腰拾起地上烤红薯，表面焦壳己被气浪震裂，露出橙黄的瓤。
他望着丹老紧绷的下颌线，喉结动了动，"她......"
"灵脉紊乱，却无大碍。"丹老抬头时，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惊涛，"但她体内的火灵之力......"他扫过苏牧之掌心仍泛着余温的混沌珠，声音陡然低下去，"竟与你身上这物有本源牵连。"
洛冰璃的冰璃剑不知何时己完全出鞘，剑尖垂地，在青石板上划出半寸深的冰痕。
她盯着火灵儿额间若隐若现的金红纹路，忽然伸手拽住苏牧之的衣袖："这地方不对劲。"她的指尖凉得惊人，混着混沌珠残留的热度，在苏牧之手腕上烙下冰火交织的印记，"刚才那光柱引动的是地心离火，寻常修士沾半分便会皮开肉绽，你却......"
"气运体的本能呗。"苏牧之歪头笑，袖中混沌珠突然轻轻一震，像是在应和他的话。
他望着洛冰璃紧抿的唇，喉间笑意淡了些——这姑娘总把担忧藏在冰壳里，他又怎会看不出她眼底的暗涌？
昨夜在客栈，她替他挡下林浩的毒针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主子！"阿狗突然拽了拽他裤脚。
小乞丐的鼻子动了动，指向丹塔深处："有焦糊味，像......像太初殿壁画里的'劫火'。"他声音发颤，指甲几乎掐进苏牧之小腿，"当年混沌劫烧穿太初殿时，就是这股味道。"
话音未落，一声低沉的钟鸣从丹塔地底传来。
那声音像是来自极深的地渊，震得众人耳鼓发疼。
苏牧之的混沌珠"嗡"地共鸣，他甚至看见珠子表面浮起几缕赤焰，与火灵儿尾尖残留的火星遥相呼应。
"咔嚓——"
青石板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最中央的一块突然向下沉去，露出一段泛着幽光的石阶。
石阶两侧的石壁上，原本褪色的丹纹突然亮如星火，勾勒出两条腾云的火凤。
"塔底禁地......开了？"丹老的拂尘"啪"地掉在地上。
他踉跄着凑近裂缝，布满老茧的手悬在石阶上方三寸，"这是丹塔立派时就封印的秘藏，我守了三十年，只在古籍里见过开启之法——需得火灵血脉完全觉醒，以本命灵火为引......"他转头看向仍昏迷的火灵儿，喉结滚动，"难道这丫头......是传说中的'火灵使者'？"
苏牧之的目光掠过石阶深处的幽光。
他能清晰感觉到，混沌珠在掌心发烫，像有根看不见的线正往地底拉扯。
昨夜识海里那团挣扎的赤火突然浮现在眼前——原来不是幻象，是混沌珠在示警，或者......指引？
"既然开了，不如让我也看看？"他弯腰拍了拍阿狗的头，顺道把烤红薯塞给小乞丐，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丹老，您总说我炼丹时有点天赋，说不定这秘藏里的东西，能让我更上一层楼？"
丹老的目光在他腰间半块青玄令上顿了顿。
那裂痕里渗出的金芒，此刻正与石阶石壁的丹纹交相辉映。
老人突然想起三日前苏牧之在炼丹房的模样——他不过随意指点了几句"控火要如抱婴孩"，这小子竟真能把三味真火驯得像绕指柔。
或许......这秘藏，本就是为他开的？
"我同去。"洛冰璃的冰璃剑突然化作冰晶，融入她指尖。
她望着苏牧之发亮的眼睛，声音比平日更轻，"你若敢乱跑，我就用冰锥钉你后衣领。"
阿狗咬了口烤红薯，含糊不清道："主子去哪，阿狗去哪。"他盯着石阶深处，小脸上满是警惕，"但太初殿的劫火......"
"赵某也凑个热闹如何？"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丹塔门口传来。
赵烈斜倚着门框，玄色锦袍上绣着丹盟特有的火纹，指尖转着枚鎏金丹瓶。
他盯着苏牧之掌心的混沌珠，嘴角勾起半分笑意："丹塔秘藏，丹盟少主自然要见证一二。"
苏牧之转头看向他，眉梢微挑。
这赵烈三天前在炼丹比试时，故意在他丹炉里掺了寒铁砂，若非混沌珠自动护主，那炉"凝元丹"早该炸成渣。
此刻对方眼底的贪婪藏都藏不住，倒省得他多费心思防备——跳梁小丑，总得自己蹦到眼前才好收拾。
"赵少主请。"他侧身让出半步，目光却始终锁着石阶。
混沌珠的热度愈发灼人，几乎要透过掌心烧进骨头里。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秘藏里，定有解开混沌劫的关键，或许......还有他为何会被青玄宗驱逐的真相？
众人沿着石阶往下时，丹老抱着火灵儿落在最后。
他望着苏牧之挺首的脊背，忽然想起门派典籍里的一句话："混沌现，万灵归。"或许这被逐的"废柴"，才是玄黄界等了千年的那个人？
石阶越走越深，石壁上的丹纹逐渐变成暗红。
当苏牧之的脚尖即将触到最底层的青石板时，头顶突然传来"刺啦"一声轻响。
他抬头，只见原本闭合的石门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血字，在幽光中泛着妖异的红：
"混沌之子，汝命将启。"
苏牧之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
血字触之即温，像刚渗出的鲜血。
他转头看向身后，洛冰璃的冰瞳里映着血字的光，阿狗攥紧了他的衣角，赵烈的手指在丹瓶上敲出急促的节奏，丹老抱着火灵儿的手微微发抖。
"进去吧。"他笑了笑，率先迈入幽深的通道。
混沌珠在掌心发烫，像在欢呼——属于他的局，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