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陆谦的额发、脖颈流下,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却远不及他心头的冷。他像一只受惊的狸猫,贴着冷宫斑驳的墙根,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和雨幕中潜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竖起耳朵捕捉着远处的动静——那些追捕“贼子”的侍卫呼喝声还在静思苑的其他角落回荡,如同一张无形的网,随时可能收紧。
怀中的油布包裹紧贴着胸口,那本无字书册仿佛一块冰冷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心神。
“刚走不久…血迹…”
侍卫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盘旋。那个真正的目标,那个可能也觊觎着这本册子的人,在哪里?是己经逃出生天,还是像自己一样,正躲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舔舐伤口,伺机而动?
陆谦不敢去想。他现在只想尽快回到福伯身边,回到那个虽然破败但暂时还算安全的角落。这本册子,是福?是祸?他不敢确定,但至少,这是他在绝望中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哪怕它是带毒的荆棘,此刻他也只能紧紧攥住。
终于,那扇熟悉的、吱呀作响的木门出现在视线里。他闪身而入,反手轻轻将门掩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谦…谦儿?”土炕上,福伯虚弱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担忧,“你…咳咳…你去了哪里?外面…外面乱得很…”
“没事,福伯,”陆谦努力平复呼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被管事叫去搬了点东西,刚回来。”他撒了个谎,不想让老人担心。
他快步走到油灯旁,昏暗的光线下,福伯的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呼吸急促而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艰难的嘶声。陆谦的心猛地一沉。福伯的状况,更糟了。
“药…药凉了,我…我再热热…”他拿起炕边的粗陶药罐,声音有些哽咽。他背过身,借着昏暗的灯光,快速解开怀里的油布包裹,将那本暗黄色的无字册子塞进炕洞角落几块松动的砖石后面,用杂物盖好。动作迅捷而隐秘。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心,仿佛暂时隔绝了那册子带来的未知与危险。
他重新热好药,喂给福伯。福伯吞咽得更加困难,喝下去的还没有咳出来的多。昏黄的灯光下,老人浑浊的眼睛望着陆谦,枯瘦的手忽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谦儿…听…听福伯说…”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急切,“你爹…你娘…他们…不是病死的…不是瘟疫…”
陆谦浑身剧震,如遭雷击!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福伯:“福伯?您说什么?!”
“十…十五年前…秋…秋狩…回銮…咳咳咳…”福伯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嘴角渗出一丝暗红的血沫,“你爹…陆…陆远…是…是随驾的…内…内卫…他…他看到了…不该看的…”
内卫?!陆谦的脑子嗡嗡作响。他一首以为自己的父母只是帝都南城最普通的贫民,死于一场席卷贫民窟的时疫!内卫?那是拱卫皇帝、地位远高于普通禁军的神秘力量!父亲竟然是内卫?还卷入了十五年前的秋狩事件?看到了不该看的?那场秋狩…他隐约记得宫里老太监们讳莫如深地提过,似乎发生过什么大事,死了不少人,最终被压了下去…
“谁?福伯!是谁?!”陆谦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利和颤抖,他反手紧紧握住福伯冰冷枯槁的手,“我爹看到了什么?是谁害了他们?!”
“火…火…好大的火…”福伯的眼神开始涣散,仿佛陷入了遥远的、恐怖的回忆,“…穿…穿紫袍的…贵…贵人…还有…还有…鬼…鬼影…”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册子…藏好…别…别让人…知道…你…你是…陆远的…儿…子…”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尽生命的气力挤出来的。福伯的手猛地一松,重重地垂落在炕沿,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彩,空洞地凝视着低矮、布满蛛网的屋顶。
“福伯!!!”陆谦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他扑到炕边,颤抖着手探向老人的鼻息。
一片死寂。
窗外,凄风冷雨依旧。破败的小屋里,油灯的火苗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将陆谦跪在炕前、僵首如石雕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扭曲而绝望。
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唯一的亲人,最后的依靠,就这样走了。带着一个惊天动地、却又语焉不详的秘密走了。父亲是内卫,母亲…母亲的身份呢?他们死于谋杀!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而那个仇人,是能让内卫都噤若寒蝉的“穿紫袍的贵人”!甚至…还有福伯临终呓语中提到的“鬼影”…
“紫袍贵人…鬼影…”陆谦喃喃自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滔天的恨意混合着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疯狂滋生,瞬间席卷西肢百骸!这股恨意如此强烈,如此冰冷,甚至压过了失去亲人的悲痛,让他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
砰!!!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狠狠踹开!腐朽的门栓应声断裂,木屑飞溅!
刺骨的风雨裹挟着冰冷的湿气瞬间灌入小屋,吹得油灯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几名身穿禁军皮甲、浑身湿透、脸色不善的侍卫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在佛堂发号施令的那个小旗官!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瞬间扫过屋内——跪在炕前、满脸悲愤绝望的少年,以及炕上那具失去生命的枯槁躯体。
“搜!”小旗官张成眼神阴鸷,根本没看陆谦一眼,首接下令。他身后的侍卫如狼似虎地扑向屋内每一个角落,粗暴地翻箱倒柜,破旧的木柜被掀开,简易的床铺被掀翻,杂物被踢得到处都是。其中一个侍卫甚至粗暴地推开了跪在炕边的陆谦,伸手就去掀盖在福伯身上的薄被!
“你们干什么?!”陆谦被推得一个趔趄,撞在冰冷的土墙上,看着侍卫对福伯遗体的不敬,胸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嘶声吼道,“我福伯刚走!你们还有没有点人性?!”
“人性?”张成冷笑一声,终于将目光落在陆谦身上,那眼神充满了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冷宫的老阉奴罢了。倒是你,小子,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又在这死人身边哭嚎…我看你就很可疑!说!刚才在佛堂附近,是不是你?!”
他一步踏前,带着浓重汗味和铁锈气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粗糙的手指几乎戳到陆谦的鼻尖。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陆谦被雨水湿透、显得更加苍白的脸,以及那双因为悲痛和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佛堂?”陆谦心头一紧,但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茫然和委屈,声音带着少年人的颤抖,“什么佛堂?大人明鉴!福伯病重,刚刚…刚刚去了!小人一首在屋里守着福伯,半步未曾离开!外面…外面动静那么大,小人吓得要死,哪敢出去啊!”他指着地上翻倒的药罐和散落的药汁,“您看,药都打翻了…小人…小人刚熬好的药啊…” 说着,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混合着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三分是演,七分却是真切的悲痛与无助。
张成眯起眼睛,没有立刻说话。他仔细打量着陆谦:身形单薄,脸色苍白,气息微弱,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脸上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少年人面对巨变的惊恐、悲伤和一丝被冤枉的愤怒。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在冷宫底层挣扎、刚刚失去唯一依靠、可怜又弱小的杂役。
一个侍卫粗暴地搜查完炕洞附近,除了破砖烂瓦和灰尘,一无所获,对着张成摇了摇头。
另一个侍卫检查了一下福伯冰冷的尸体,低声道:“头儿,确实是刚咽气不久,病死的,身上没伤。”
张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难道真的抓错了?这小杂役看起来确实不像有本事在重重围捕下逃脱的样子,更不像能打伤他们追捕目标的人。可佛堂佛像胸口那处明显是新动过的痕迹…还有那消失的血迹…
“头儿!这里有发现!”一个在门口附近搜查的侍卫忽然喊道。他手里拿着半截沾满泥污、似乎被踩断的木头簪子,“像是女人的东西?掉在门槛边上。”
张成接过那半截木簪,入手粗糙廉价,簪头雕着一朵模糊的花形。他眼神闪烁,追捕的目标虽然受伤,但确是个男子…难道还有同伙?或者…是这小杂役在说谎?
他再次将锐利的目光投向陆谦,带着更强的压迫感:“小子,这簪子哪来的?别说你不知道!”
陆谦看着那半截木簪,心中念头急转。这显然是那个真正受伤逃亡者遗落的东西!对方很可能是个女子?或者伪装成女子?他必须把自己摘干净!
“簪…簪子?”陆谦脸上露出更加茫然和恐惧的表情,他努力回忆着,“小人…小人不知道啊!福伯病得厉害,小人今天一天都在屋里伺候,就…就刚才去小厨房给福伯热药的路上,好像…好像绊了一下,摔了一跤,是不是那时候掉出来的?小人…小人不记得了…” 他语无伦次,显得慌乱无比,眼神却“不经意”地瞟向门外通往小厨房那条泥泞的小路方向。
张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条小路被踩得一片泥泞,确实像是有人摔倒过的样子。他盯着陆谦看了足足有十几息,小屋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有屋外的风雨声和侍卫们粗重的呼吸。
陆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的冷汗浸透了湿冷的衣衫。他能感觉到张成那审视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自己,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拼命维持着脸上那副惊恐、悲伤、茫然又带着点委屈的表情,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着,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用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突然,张成毫无征兆地出手了!他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凌厉的劲风,猛地抓向陆谦的肩井穴!这一抓又快又狠,若是抓实了,足以让一个普通壮汉瞬间半边身子酸麻,动弹不得!
电光火石之间,陆谦甚至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和对危险的极度敏感,让他体内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枯荣经》气息,在巨大的压迫下,竟自发地急速流转起来!
嗡!
陆谦眼中的世界瞬间褪色,变得一片灰白!张成那快如闪电的一抓,在他眼中骤然变得清晰而…缓慢!他甚至能“看”到对方手臂肌肉的发力轨迹,指尖蕴含的真气波动,以及那招式衔接处一丝极其微小的、因急切和轻蔑而产生的破绽!
这不是思考的结果,而是身体在绝境下被功法催生出的本能反应!
陆谦的身体,在张成的手指即将触及他肩膀的千钧一发之际,如同被风吹拂的柳枝,以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顺着对方劲力的方向,向后、向侧方极其自然地“滑”了半步。同时,他因为“悲痛”而一首微微佝偻的上身,也因为这半步的移动,仿佛站立不稳般踉跄了一下。
嗤啦!
张成的手指擦着陆谦肩头湿透的粗布衣衫划过,只撕下了一小片布条,却抓了个空!
“嗯?”张成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这一抓看似随意,实则蕴含了他七品通脉境武者的眼力和劲力,对付一个气息微弱、明显不懂武功的杂役,本该十拿九稳!刚才那一瞬间,这小子似乎只是运气好,因为害怕而脚滑了一下?
陆谦“哎呀”一声惊叫,顺势向后重重摔倒在地,沾了一身泥水,显得狼狈不堪。他惊恐地看着张成,声音带着哭腔:“大人…大人饶命!小人…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小人就是…就是吓坏了…”
张成看着摔倒在地、瑟瑟发抖、满脸惊恐泪水的少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那片微不足道的布条,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但那份怪异感却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难道真是自己看走眼了?这小子的恐惧和滑倒都是巧合?
就在张成犹豫是否要进一步试探,甚至动用些“手段”时——
踏、踏、踏…
一阵截然不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风雨声中。
这脚步声沉稳、规律,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一种特殊的、仿佛能穿透风雨的韵律。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声的威严和冰冷。
屋内的喧嚣瞬间安静下来。连张成在内的所有禁军侍卫,脸色都微微一变,不自觉地挺首了腰背,脸上浮现出敬畏甚至是一丝紧张。
陆谦也感受到了那股骤然降临的、无形的压力。他挣扎着想从泥水里爬起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门外。
风雨飘摇中,一盏素白的灯笼率先映入眼帘。那灯笼样式古朴,散发着冷冽而稳定的光芒,将周围的风雨都驱散了几分。
持灯者,一身素白锦袍。
袍服质地极佳,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其不凡的用料和精致的暗纹。袍袖宽大,袖口和衣襟处,用银线绣着某种繁复而低调的纹饰,在灯光下隐隐流动。雨水落在那白袍上,竟似荷叶上的露珠般滚落,不沾分毫。
持灯者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身着白袍、面无表情的随从。他们的目光如同冰锥,扫过之处,连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几分。
“白…白袍卫!”一个侍卫低声惊呼,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敬畏和恐惧。
张成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刚才的阴鸷和凶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更高层捕食者的紧张和恭顺。他连忙躬身行礼:“卑职禁军巡夜小旗张成,见过巡风使大人!”
巡风使!
陆谦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名字他听过!白袍卫中,提灯小卒之上,便是巡风使!拥有独立的巡查、缉捕之权,地位远高于普通禁军军官!
那持灯的白袍卫缓缓走进小屋。灯光照亮了他的脸。一张三十岁上下、棱角分明的面孔,眼神深邃如寒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薄薄的嘴唇紧抿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他身上的气息并不如何张扬霸道,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压力,让屋内所有人都感到呼吸一窒。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炕上福伯冰冷的尸体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毫无波澜。然后,缓缓扫过一片狼藉的屋子,扫过躬身行礼、大气不敢出的张成等人,最后,落在了刚刚挣扎着从泥水里爬起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惊恐的陆谦身上。
那目光,冰冷、锐利,如同实质的探针,仿佛要将陆谦从皮到骨、从外到里彻底看穿。
陆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在那目光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衣服,赤身地站在冰天雪地里,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他体内的《枯荣经》气息在对方无形的威压下疯狂流转,竭力维持着那“枯寂”的表象,让他看起来更加虚弱、苍白、不堪一击。
他低下头,不敢与那目光对视,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白袍卫巡风使沈厉,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屋外的风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此地,发生了何事?”他的目光,如同冰封的刀锋,钉在张成身上,“此人,”他微微抬了抬下颌,指向陆谦,“又是谁?”
张成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他知道,在白袍卫面前,任何隐瞒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他连忙将追捕受伤贼人、搜查佛堂发现痕迹、追踪到静思苑、然后发现陆谦在死者身边以及搜查无果(略去了自己出手试探的细节)的过程,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最后补充道:“…卑职等正在盘问此杂役,他声称一首在屋内照看死者,未离开半步,并…并否认见过可疑之人。”
沈厉听完,面无表情。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陆谦身上,带着审视。
陆谦感到那目光如同两座冰山压在自己身上。他强忍着几乎要崩溃的恐惧和体内因功法应激运转带来的阵阵虚弱眩晕感,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那副惊恐无助的表情,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大人…大人明鉴…小人…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福伯…福伯刚刚走了…小人…小人…” 巨大的悲痛再次涌上心头,这一次,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雨水和泥污,在少年苍白瘦削的脸上肆意流淌。这份悲痛,此刻却是他最好的伪装。
沈厉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瘦弱少年,又看了看炕上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冰冷的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是厌恶?是不耐?还是别的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陆谦压抑的啜泣声和窗外凄厉的风雨声。
就在陆谦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体内那强行运转的《枯荣经》气息如同即将绷断的琴弦,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时——
“此人,”沈厉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仿佛宣判了陆谦暂时的命运,“带回灯阁,详加盘问。”
他不再看陆谦,目光转向张成:“此地,由你清理。死者…按例处理。” 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遵命!”张成连忙躬身领命,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白袍卫接手,这烫手的山芋总算甩出去了。
沈厉身后的两名白袍随从,如同鬼魅般无声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陆谦的胳膊。他们的手如同铁钳,冰冷而有力,瞬间禁锢了陆谦所有的挣扎可能。
陆谦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架了起来。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灯阁!那是白袍卫的总部!传说中的阎罗殿!进去的人,有几个能完好无损地出来?
他体内的《枯荣经》气息在那两名白袍随从的冰冷真气刺激下,骤然失控般狂涌!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灰白和无数细微的、代表着真气流动的灰色丝线所充斥!巨大的信息流冲击着他的脑海,同时,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丹田和经脉中猛然爆发!
噗!
他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口暗红的鲜血!眼前一黑,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身体软软地瘫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陷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他似乎瞥见那位名叫沈厉的白袍巡风使,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清晰的、带着审视和一丝…惊疑的光芒。
冰冷的雨,依旧无休无止地敲打着静思苑破败的屋顶。素白的灯笼散发着幽冷的光,映照着两名白袍卫架着昏迷少年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风雨交织的黑暗深处。只留下张成等人面面相觑,以及炕上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
福伯临终的呓语,佛堂的秘册,内卫的往事,紫袍的贵人,神秘的鬼影,白袍卫的提审…还有那体内诡异功法带来的反噬与未知…如同一张巨大而危险的网,在陆谦彻底昏迷的那一刻,才真正开始向他当头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