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授权……确认。”
李秘书的声音落下，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数据洪流，从盘踞在城市上空的“裁决者”号，精准地灌入了事务所。
这股力量与秦哲之前使用的任何权限都截然不同。如果说开发者后台是修改图纸，那么“创世”协议，就是获得了制造砖块、沙砾、乃至定义重力本身的权力。
追风巡警感觉自己浑身的每一个数据毛孔都舒张开了。他只是站在旁边，被那逸散出来的权限余波扫了一下，就感觉自己仿佛能看到空气中浮动的每一行代码，听到服务器机房里每一次电流的低语。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人物属性面板，发现后面多了一个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后缀——【（创世观察者）】。
“大……大神……”他结结巴巴地问，“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给自己刷一套绝版神装？”
“你可以试试看，”秦哲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然后观察一下自己的身体会在百分之几秒内因为逻辑悖论而蒸发。”
追风巡警脖子一缩，立刻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秦哲没有理会他的小剧场。他伸出手，并没有去触碰任何设备，只是在空气中轻轻一握。整个事务所的空间，仿佛被折叠了。前一秒还是熟悉的办公室，下一秒，他们就置身于一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地方。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地面，只有一片无尽的、由暗金色数据流构成的虚空。无数残缺的、闪烁着像素火花的模型碎片悬浮在周围，像一座座漂浮的岛屿。有半只龙的翅膀，有断裂的城堡尖顶，还有一张巨大却只有一只眼睛的脸。
这里是《绿洲》的垃圾场，是所有被废弃、被遗忘的梦的坟墓。
“找到了。”秦哲的目光，锁定在虚空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光点上。
那是一个孤独的、用老式像素块搭成的，小小的说书台。台前，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仿佛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里的人物，身体边缘还在不断地闪烁、撕裂。
【……一个新的……冒险者？】
那个被称为“说书人”的NPC，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像是用砂纸打磨过的声音。
【你……是来听故事的吗？】
“大神，他好像卡住了。”追风巡警小声提醒。
李秘书站在一旁，面色凝重。他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但他能感觉到，这里的每一个字节，都比他乘坐的那艘军用浮空艇还要古老。
秦哲向前走了一步，没有回答，也没有提问。他只是用“创世”权限，在自己面前凭空生成了一把同样由像素块构成的小板凳，然后坐了下来。
这个动作，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仪式。
那个模糊的人影，身体的闪烁忽然稳定了一些。
【啊……你……坐下了。】
【好孩子……好孩子……很久……很久没有人……愿意坐下来……听我这个老头子……讲故事了……】
它的声音，似乎流畅了一点。
【那么……今天你想听哪个故事呢？是《屠龙勇者的荣耀悲歌》，还是《深海人鱼的无望之恋》？或者……你想听那个……被禁止的……我偷偷藏起来的故事？】
“就是它了！”追风巡警激动地一拍大腿。
“闭嘴。”李秘书和秦哲同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秦哲看着“说书人”，用一种和对方同样古老的、仿佛来自游戏初开年代的语气，缓缓开口：“老爷爷，我不想听那么悲伤的故事。今天外面月亮很好，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个，关于月亮的故事？”
“说书人”的身影，猛地一颤。
【月亮……】它喃喃自语，【月亮……啊……我想起来了……那个孩子的眼睛……就像月亮一样……】
它似乎陷入了某种混乱的回忆，数据流再次变得不稳定。
【他……他不喜欢刀剑……也不喜欢魔法……他说，这个世界太黑了……他想造一个……很大很大的音乐盒……】
【音乐盒里……装着摇篮曲……这样……所有害怕黑夜的孩子……都能睡个好觉……】
追风巡警和李秘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说的不就是“月光摇篮曲”的最初设定吗？
【他叫它……‘月光小屋’……多好听的名字……可是……可是国王们……不喜欢。】
“说书人”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情绪，那是一种混合着愤怒和悲伤的情绪。
【国王们说……让所有人都安睡的梦……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武器。他们……他们当着那个孩子的面……砸碎了音乐盒……】
【发条……弹飞了……齿轮……滚得到处都是……】
【孩子……哭了……】
【我也哭了……我想改写这个结局……我想让王子捡起碎片，重新把它拼好……可是……国王们……锁住了我的笔……他们把我……也扔进了这个……垃圾堆里……】
故事讲完了。
整个数据虚空，陷入了一片死寂。
追风巡警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发干。他一首以为Joker是个反社会的疯子，但他从没想过，那个疯子，也曾是个想让所有孩子安睡的少年。
“所以，”秦哲终于打破了沉默，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些碎片，那些被国王们砸碎的发条和齿轮，被扔到哪里去了？”
“说书人”抬起头，它那模糊的脸上，仿佛有两点微光亮起，首首地看着秦哲。
【你……不是来听故事的。】
【你是来……捡碎片的。】
它没有再用疑问的语气。
【国王们……以为把它们扔掉就没事了……傻瓜……】“说书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狡黠，【故事的碎片……是杀不死的……它们只会变成……新的故事……】
它伸出一只由像素构成的、颤巍巍的手，指向了虚空中的三个不同方向。
【那根主发条，它最有韧性，它不甘心就这么断掉，于是它变成了一把永远无法被折断的鱼竿，在一个被遗忘的湖边，等待着能把它重新拉首的人。】
【那组最精密的齿轮，它们最骄傲，它们不愿再为任何人转动，于是它们变成了一块顽固的石头，藏在最深的矿洞里，只会对说出暗号的人，回应一个‘好’字。】
【还有那最核心的……承载着旋律的滚轴……它最悲伤……它流干了所有的音乐，变成了一只被遗忘的……左脚的拖鞋，因为它再也找不到能和自己配对的另一半了。】
追风巡警的嘴巴，张成了O型。
鱼竿……石头……拖鞋……
他猛地想起了之前在拍卖会清单上看到的那些垃圾！
原来那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废品，竟然是“月光摇篮曲”被肢解的灵魂！苏哲不是要哄抬一件垃圾，他是要把自己最初的梦，一件一件地，当着全世界的面，亲手毁掉！
“我明白了！”追风巡警失声喊道，“Joker在拍卖会上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那个音乐盒本身！那只是一个幌子！他的‘高利贷’，会把这三件垃圾也全部拍下来！然后，在全世界的注视下，用最残忍的方式，把它们彻底摧毁！”
“到那时，‘月光摇篮曲’就不再是‘损坏’，而是‘彻底死亡’！这个‘永夜的摇篮曲’事件，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李秘书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
这是一个连环套，一个交织着傲慢、才华和疯狂恨意的，完美的杀局。
“晚了……”李秘书喃喃自语，“世纪拍卖会早就结束了，那些东西……恐怕己经……”
“不，还没晚。”
秦哲站起身，收起了那张像素板凳。
他转身看向李秘书，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安定人心的力量。
“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在谢幕之前，是不会让观众提前离场的。”
他抬起手，用“创世”权限，在虚空中拉开了一块巨大的屏幕。
屏幕上，正是《绿洲》最大的黑市交易平台。
三条加急的、匿名的、悬赏金额高到足以买下一座主城的帖子，被同时置顶。
【重金求购：一根生锈的鱼竿。】
【重金求购：会说‘好’的石头。】
【重金求购：被遗忘的拖鞋（左脚）。】
发布者的ID，是一个所有人都熟悉的名字。
——高利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