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三刻，晨光熹微。
李尽欢出了客栈后，就立即前往裴府。
西厢的书斋内，指尖轻轻抚过一排排樟木书架上泛黄的卷宗。墨香与樟脑气息交织，这是她进入裴府的第一日。
"李公子来得早。"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李尽欢指尖一颤。转身时，她己换上平静神色，向门口的裴忠拱手行礼："裴管家。"
老仆裴忠须发皆白，腰背却挺得笔首。他手中托着个黑漆托盘，上面整齐码着几卷新誊写的文书。
"相爷吩咐，这些是近日各地递来的密奏，请李公子先过目分类。"
"有劳裴管家。"李尽欢接过托盘，不经意间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手腕。裴忠浑浊的眼珠突然定住了。
在那纤细的手腕内侧，一只泛黄的翠绿银丝兰花纹手镯赫滑入他眼中。
"裴管家？"李尽欢像是察觉到老人异样的目光，迅速将袖口拉好，心里暗暗盘算。
"老奴失礼了。"裴忠退后一步，眼角皱纹深深堆起，"只是李公子这手镯...好生特别。"
李尽欢收手微笑"自幼便有，家母说是福兆。"
裴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退出书斋时又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李尽欢盯着那佝偻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祥装作强装镇定，又将注意力转向那些文书。
最上面一份盖着朱印的密奏引起了她的注意——《关于清查李唐宗室余孽的条陈》。
手指微微发抖，她轻轻展开卷轴。内容赫然是武帝责令裴鹤眠秘密调查可能潜伏在朝的李唐宗室后裔。文中特别提到"安北王一脉或有漏网之鱼"。
李尽欢眼眶微红，却听见门外脚步声渐近，立马收起思绪。
"李兄好早。"
裴鹤眠一袭月白色圆领袍，腰间蹀躞带上只悬了一方青玉印，简素中透着威严。
他踏入书斋时带进一阵松木清香，目光落在李尽欢手中的密奏上。
"裴相。"
李尽欢急忙起身行礼，将文书放回托盘，"下官正在整理这些..."
"无妨。"
裴鹤眠摆摆手，径首走到窗前书案旁，
"正想听听你对这类奏章的看法。"
李尽欢喉头发紧。这是试探吗？她谨慎答道："此类清查之事，当以确凿证据为先，避免牵连无辜。"
裴鹤眠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纸：
"看看这个。"
展开来看，是一份残缺的旧奏折，边缘焦黑，像是从火中抢救出来的。
李尽欢目光扫过那些模糊字迹，突然如遭雷击——这竟是关于安北王谋反案的奏报！而署名处赫然写着"臣裴远谨奏"。
裴远，裴鹤眠之父，十年前任大理寺少卿。
"这..."她竭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裴相为何给下官看这个？"
裴鹤眠修长的手指轻点纸面："你策论中提及告密之害，我想你或许能看出这份奏折的蹊跷。"
李尽欢强迫自己细读那些文字。奏折内容表面是弹劾安北王谋反，但字里行间却透着蹊跷。
（臣查安北王案...证据多有疑点...请陛下三思...）
这哪里是弹劾，分明是为安北王开脱！
"看出问题了吗？"
裴鹤眠的声音忽然压低，"这份奏折是我父亲临终前交给我的。他当年参与审理越王案，后因'办事不力'被贬，郁郁而终。"
李尽欢心跳如鼓。她从未想过，仇人之父竟可能是试图营救安北王的人。
"下官愚钝..."
她谨慎回应，却见裴鹤眠忽然靠近一步，那双凤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李瑾，"他声音极轻，"你入我门下，究竟为何？"这一问如利剑悬顶。
李尽欢背后冷汗涔涔，面上却浮起恰到好处的困惑："裴相何出此言？下官蒙圣恩得中进士，又承裴相青眼..."
"罢了。"
裴鹤眠摆摆手，神色恢复如常，"今日午后有几位大人来议事，你也列席吧。"
待裴鹤眠离去，李尽欢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她颤抖着手指再次展开那份残缺奏折，在阳光映照下，忽然发现纸背有极淡的墨迹透出。
她小心翼翼地将奏折翻转，借着光线辨认那些反透的字迹："...铜匦告密实为武承嗣等人构陷忠良之具...安北王无辜...臣己密藏证据于..."后面的文字被烧毁了。
李尽欢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血腥味。十年了，她第一次触摸到真相的边缘，而线索竟在仇人之子手中，她内心复杂，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险些喘不上气。
午后议事堂上，李尽欢静立裴鹤眠身侧，记录各位大臣的言论。
她注意到，每当有人提及铜匦制度时，裴鹤眠的眉头都会几不可察地皱一下。
"近日洛阳又有三户因铜匦告密被抄。"兵部侍郎愤愤道，"其中崔家世代忠良，竟因家仆一句醉话..."
"慎言。"
裴鹤眠轻叩桌面，"铜匦乃陛下所设，自有深意。"
李尽欢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闪过的矛盾。这位位高权重的宰相，似乎对铜匦制度并非表面那般拥护。
议事毕，众人散去。裴鹤眠独留李尽欢整理记录。夕阳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