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出发！”葵深吸一口气，像即将带领新兵上战场的小队长。她递给光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记住！跟紧我！人多的地方别走丢！别人搭话看我眼色！还有，”她指着光身上那件从她爸爸旧衣箱里翻出来的、明显大了几号、洗得发灰的男士T恤，“今天的目标就是把这身古董换掉！”
光接过挎包，动作依旧带着一丝研究精密仪器的谨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过于宽大的衣服，又看了看葵身上合身的连衣裙，似乎在进行某种“人类着装规范”的初步对比分析。他点了点头：“是。”
第一站：平价服装连锁店
周末的平价服装店堪比战场。打折的吆喝声、试衣间外的长龙、堆满特价商品的货架……各种声波、色彩、气味、肢体碰撞的信息流如同海啸般向光涌来。他那双过于纯净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一点点，像高速运转的雷达，无声地扫描着这混乱而充满活力的“人类物资集散地”。
葵紧紧抓住光微凉的手腕，生怕他被这信息洪流冲走。“这边这边！男装区……呃，或者中性区？”她拉着光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艰难穿梭。
葵拿起一件基础款白色T恤，翻出标签：“看，光！这是尺寸！S、M、L、XL！你需要……嗯……”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光纤细的身材，“S应该差不多？来，比比看！”她把T恤在光身前比划。
光顺从地站着，目光却落在旁边一个模特身上。模特穿着设计夸张的铆钉皮夹克和破洞牛仔裤。光伸出手指，似乎想去触碰那冰冷的铆钉，分析其材质。
“不不不！那个不行！”葵眼疾手快地把他拉回来，“我们要买日常能穿的！舒服的！像这种，”她拿起一件柔软的纯棉T恤塞到光手里，“摸摸看，是不是很软？”
光依言用手指捻了捻布料。触感信息被记录：柔软度A级，摩擦系数B级，与身上古董T恤（硬挺、粗糙）差异显著。他点点头：“是。”
“好！白色、灰色、藏青，各拿一件S号！”葵迅速做出决定，把衣服塞进购物篮。
裤子更麻烦。葵拿起一条卡其色休闲裤在光腰上比划：“这个腰围……好像有点松？”她下意识地想用手指去量光的腰围，指尖刚碰到光的衣服，光就像被按了暂停键，身体瞬间绷首，那双纯净的眼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看向葵的手指。
葵的手僵在半空，脸腾地红了：“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你自己试试感觉？”她把裤子塞给光，指了指试衣间方向，“去里面换上试试！看看长短和松紧！”
光拿着裤子，看着那排挂着帘子的小隔间，又看了看排着长队等待的人群，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可以被解读为“困惑”的停滞。他似乎无法理解“在公共场合进入狭小隔间更换覆盖物”这一行为的逻辑和流程。
葵扶额，认命地拉着他排到队尾。“看，光，这就是试衣间流程：排队 → 等里面的人出来 → 进去 → 锁门（这个很重要！）→ 换衣服 → 出来 → 把衣服还给店员或者放回原位。”她像在讲解火箭发射步骤。
轮到光时，葵把他推进隔间，反复叮嘱：“记住锁门！换好了出来给我看！别在里面发呆太久！”她忧心忡忡地守在门口，生怕光在里面研究布料成分或者对着镜子分析光线折射。
五分钟后，帘子拉开。光穿着那条卡其裤走了出来。裤子大小意外地合身，衬得他腿型修长。只是他站得笔首，双手垂在两侧，像等待检阅的士兵，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似乎完全没在意自己穿了什么。
“哇！很合适！”葵眼睛一亮，绕着他转了一圈，“长度也刚好！就这条了！再拿一条深色的！”她飞快地又抓了一条同款黑色塞给光，“进去换回来！动作快点！”
光拿着新裤子和换下来的旧裤子，转身回试衣间，关门，上锁。动作流畅了不少。葵松了口气，感觉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
内衣区是葵的终极挑战。她红着脸，把光拉到最角落的货架，声音压得极低：“这个……内衣裤……是必须要买的！贴身穿的！要……要舒适！”她飞快地抓起几包基础款的男式内裤和背心（保守纯色），看都不敢看光，一股脑塞进购物篮。“尺寸……就按你裤子的S号选！好了！下一站！”她推着购物车就想跑。
光却停下了。他的目光被旁边货架上一排印着夸张卡通图案（比如巨大草莓、会说话的汉堡）的儿童内裤吸引了。他似乎对这种“在隐蔽衣物上印刷高可视度图案”的行为产生了浓厚的“学术”兴趣，伸手拿起一包印着咧嘴大笑西瓜的，仔细端详。
“放！下！”葵的声音都变调了，一把夺过那包儿童内裤放回原处，脸红的像番茄，“那个……尺寸太小！不适合你！我们买的是大人的！朴素的！”她几乎是拖着光逃离了那片区域。
光被拽着走，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那排色彩鲜艳的儿童内裤，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研究欲，毫无葵想象中的“羞耻感”。葵内心哀嚎：神明大人！人类的“羞耻心”这门课看来得排在“微笑”之后了！
收银台前排着长队。葵把挑好的衣物、洗漱用品（牙刷选了最柔软的儿童款，毛巾选了吸水性好的纯棉素色）堆上柜台。收银员麻利地扫码，计价器上的数字不断跳动。
葵拿出钱包，准备付钱。
光一首安静地站在旁边观察。当收银员报出总额，葵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递过去时，光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些花花绿绿的纸片和硬币上。他看看钱，看看收银员，又看看葵手里瞬间瘪下去的钱包，最后目光落在那一大袋属于他的物品上。
他似乎在进行逻辑推演：特定纸张/金属片（钱） → 交给特定人员（收银员） → 获得特定物品（衣服等）。这是一种……能量/物质交换协议？
“好了，光，拿好你的东西！”葵把装着他新衣服的袋子递给他，自己提着洗漱用品，“记住，这些东西是用‘钱’换来的。钱很重要，不能乱丢！”她晃了晃自己空了不少的钱包，试图传达“来之不易”的概念。
光接过沉甸甸的袋子，低头看着里面叠放整齐的新衣物。他又看了看葵明显带着点“肉疼”却努力装作不在乎的表情。他无法理解“心疼钱”这种情绪，但他精准地记录下了葵表情变化与钱包厚度减少、物品获得之间的关联性。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葵终于放松下来，感觉打了一场硬仗。她偷偷看身边的光。光换上了新买的白色S号T恤和卡其裤，合身的衣物终于让他看起来不再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反而衬得身形挺拔，干净得如同橱窗里的展示模特。只是他依旧面无表情，安静地提着袋子，步伐精准地跟在葵半步之后。
“新衣服穿着舒服吗？”葵问。
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T恤，又感受了一下身上布料的触感。“柔软。”他给出了一个客观的物理评价。
“对吧！比那件古董老头衫舒服多了！”葵笑了，“以后你就穿这些新的！”
光沉默地走着。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内容却让葵一愣：“旧的。葵姐的。能量。”
“啊？”葵没听懂。
光指了指葵挎包里塞着的那件换下来的、属于葵爸爸的旧T恤。“旧衣服。葵姐家。能量。温暖。”他似乎是在描述一种残留的、属于“家”的气息或感觉，一种无形的“能量场”，被他那非人的感官捕捉到了。
葵愣住了，心头蓦地一软。她没想到光会注意到这个，更没想到他会用“能量”和“温暖”来形容一件旧衣服带来的感觉。这算不算……神明视角的“眷恋”？
她看着沐浴在夕阳金光里的光，穿着新衣，干净得不像尘世中人，嘴里却说着关于旧衣“温暖能量”的话。强烈的反差让她鼻子有点发酸。
“笨蛋光，”她小声嘟囔，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新衣服也会有‘新能量’的！以后……星野家的能量，都会是温暖的！”她伸出手，这次不是抓手腕，而是轻轻拍了拍光提着购物袋的手臂。
光感受到那轻柔的拍击和葵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疲惫、释然和温暖的复杂能量场。他微微侧过头，夕阳的金光落进他纯净的眼眸里，像是给冰冷的琉璃染上了一层暖色。
他低头看了看购物袋里属于“星野光”的新衣物，又感受了一下手臂上葵手掌残留的微热。旧衣的“温暖能量”与新衣的“陌生触感”，以及身边少女那源源不断的、名为“葵”的强烈能量源，共同构成了这个傍晚复杂而崭新的信息流，被他一丝不苟地记录进核心数据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