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克丧尸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快速权衡。
“东边……顺着这条路走,大概……七八十里地,翻过那片山梁……”他用枯瘦的手指指向省道延伸的方向,“有个叫‘希望农场’的地方……很大……有活人!不少活人!听说……他们在搞什么……种‘血藤’?”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鄙夷,“一群怪胎……跟那些藤蔓打交道……”
希望农场?种血藤?秋浔渡眼神微凝。这名字还真是充斥着末世特有的荒诞感,而“种血藤”更是匪夷所思。但这无疑是个明确的目标。
“还有呢?” 他追问。
夹克丧尸摊了摊手,露出一个丑陋的、表示无奈的表情:“没了!真的!那地方……我们也就远远看过几眼,守得严实,不欢迎我们这种‘东西’靠近。”他刻意强调了“东西”两个字,带着一丝自嘲。
秋浔渡盯着他看了几秒,判断着信息的真伪。夹克丧尸眼神闪烁,但不像说谎。疤脸壮汉依旧沉默,但那股压迫感似乎在确认信息的真实性。情报的价值足够了。
“汽油。” 秋浔渡不再废话,指了指平房后面。
夹克丧尸明显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哈腰:“好!好!你等着!”他转身,快步走向平房后面,动作甚至有些急切,只想尽快把这个煞星打发走。
疤脸壮汉深深地看了秋浔渡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忌惮、警告,或许还有一丝对“老木”结局的复杂情绪。他没有动,像一尊沉默的门神,堵在秋浔渡和夹克丧尸之间。
很快,夹克丧尸拖着一个沾满油污的塑料方桶回来了,里面晃荡着大半桶浑浊的、带着浓烈气味的液体。他小心翼翼地把桶放在秋浔渡脚边几米远的地方,又迅速退了回去。
秋浔渡检查了一下,确实是汽油,虽然品质低劣。他不再看两个丧尸,转身走向那辆破旧的摩托。
有了汽油,剩下的就是技术活了。他重新投入修理。清洗化油器内部残留的胶质,用找到的破布条和一点机油处理密封,将浑浊的汽油小心灌入油箱。最后,他用找到的脚踏气筒,使出全身力气,终于将干瘪的后轮打起了气。
一切就绪。他跨上摩托,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裤子传来。深吸一口气,他回忆着雇佣兵时期驾驭这种老家伙的肌肉记忆,狠狠踩下启动杆。
“吭……吭……吭……突突突突——!!!”
一阵剧烈的咳嗽般的喘息后,排气管猛地喷出一股浓烈的黑烟。低沉而有力的引擎轰鸣声,如同垂死巨兽苏醒的咆哮,瞬间撕裂了加油站死寂的空气。
发动机的震动顺着车架传递全身,带着一种粗糙而澎湃的生命力。秋浔渡握紧冰冷的车把,感受着这久违的、象征着移动和逃离的力量感。
他最后看了一眼加油站方向。夹克丧尸早己躲到了平房墙角的阴影里,只露出半张惊魂未定的脸。疤脸壮汉依旧站在原地,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那道疤痕在引擎轰鸣声中显得更加狰狞,但他的目光却不再锐利,只是复杂地望着这边。
秋浔渡不再停留。他拧动油门。
“轰——!”
老旧的摩托车发出一声更加响亮的咆哮,后轮卷起一片枯草和尘土,猛地蹿了出去,沿着坑洼不平、杂草丛生的废弃省道,朝着东边,朝着夹克丧尸口中那个荒诞的“希望农场”,一头扎进了深秋苍茫的荒野之中。
引擎的轰鸣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渐渐远去,只留下加油站雨棚下两个沉默的身影,和一具彻底失去“存在”的干瘪躯壳。
……
惨白的月光照着荒野。废弃公路像条死蛇,看不到头。风刮过枯草,呜呜地响。
秋浔渡背靠着一块大石头。那辆老摩托歪在旁边,发动机摸着还有点温乎气。他面前一小堆火,火苗不大,勉强暖着手。火光一跳一跳,映着他沾了油污的苍白的脸,眼睛里有股子赶路后的累,和一种空落落的平静。
他从破背包里掏出那本硬壳笔记本,皮都磨白了。还有一支快没墨的圆珠笔。
他翻开新的一页,笔尖悬了一下,落下去。字写得快,也简单:
下山第一天,道观山脚。
一女的,认得道袍,求我超度她。
我说不会,是骗子。她疯了,扑上来。
打着打着,脑子里钻出个怪声,叫“超度修仙系统”。
没办法,左手按她脑门。眼前闪过她以前上山烧香,赶集买糖糕吃,挺乐呵。后来被咬了。
按完她人就没了。+1点那什么“修仙值”。
秋浔渡笔尖停了停。糖糕那点甜味好像还在嘴里晃了下。他没表情,接着写:
无名加油站。
仨男的。一个干巴老头样的,饿急眼了,扑我。
砍了他肩膀一刀,左手按他脑门。看见他以前坐楼下逗狗,挺清闲。后来就剩饿了。
人没了。+1点。
另一个穿破夹克的,滑头,怕了。说东边七八十里,有个“希望农场”,活人多,还种什么“血藤”。
还有个脸上带疤的大个子,光看着,没动手。
找到点燃油,把摩托对付着了。
写完,秋浔渡合上本子,“啪”一声轻响。那点“超度”的感觉还在手心晃悠——按着别人脑门,硬把人家那点藏着的好日子翻出来看,再把人当柴火烧了换“修仙值”。
骗子?他扯了下嘴角,一点笑模样都没有。怎么还是这行当,以前骗钱,现在骗命。
“超度……”他心里过了下这俩字。下山那会儿心里那点说不清的东西,现在沉甸甸的。这路数,能渡谁?脑里那冷冰冰的“系统”,感觉像个催命鬼似的。
秋浔渡收起本和笔,塞回背包最里头。夜风更冷了,刮得破道袍贴身上。他站起来,骨头缝里都透着凉,伤口也跟着一跳一跳地疼。走到摩托边,拍了拍那铁家伙。油箱里是混混沉沉的油,发动机喘气都费劲,不知道能撑多久。可它现在却是秋浔渡唯一的驾驶工具。
抬腿跨上去,铁座子冰得秋浔渡一激灵。一脚踩下去。
“吭……吭……突突突——!”
发动机咳嗽几声,好歹转起来了,屁股底下跟着哆嗦,排气管子喷出股黑烟,混进惨白的月光里。
秋浔渡最后看了眼那堆快灭的火苗子,扭头望向东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风把他头发吹乱了,露出底下那双没什么光、也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眼睛。
“接下来,”秋浔渡嘀咕了一句,声音被发动机哼哼盖住大半,“该去那个农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