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小山、风间、鲁尼、衫本、西瓜腾、龙马依旧没有回来，
而他则被可乐拎着，扮演“拯救者”。
从废旧荒芜的无名街，带着馊臭味的垃圾桶，廉价旅馆污浊的过道……粗暴地从阴影内捞出沉沦的少年，塞进车厢，拖回这座以锻造人形兵器为业的钢铁教堂。
“带你去个‘好地方’。”可乐眼底藏着光。
邻市灰败的“第二阳光福利院”——他命运的岔路口。当血缘羁绊尽断，成为无主“物品”时，警察曾经将这里圈定为他的“归宿”。
护工眼神空洞，孤儿脸上刻着世故或麻木。市侩的院长谄笑着，将可乐引向储藏室角落蒙尘的铁皮柜。“咔哒”一声锁打开了。
津北源看到了他——蜷缩着身躯的少年，金发下，一双充满戒备与绝望狠戾的眼睛，死死盯着外面。
一个月前，如果没有小山和风间的干预，此刻蜷缩在那冰冷铁柜里，用毒蛇般目光窥伺外界的，会不会就是他自己？ 寒意如冰锥扎入骨髓。津北源看着可乐如同买菜，甩出一摞钞票。金发少年被就粗暴地拽出，被推搡着塞进越野车后座。
回忆起三天的纳新经历。兵藏带着无名街的阴鸷与对妹妹的焦灼；赌场垃圾堆边哭哭啼啼的蓝发小鬼班尼；红灯区里油滑早熟的“小掮客”犬一；还有今天的金发刺猬佐世保。
整整五个。 津北源沉默坐在副驾上，余光始终注视着后视镜。他们紧绷如弦，戒备又麻木，像一群被意外捕获、随时反扑的幼兽。尤其班尼，那双蓝眼睛总是不安地瞟向他，带着一种雏鸟般的依赖（他给了班尼一块饼干）。此刻，佐世保缩在角落抱紧膝盖的姿态，简首是那个铁柜的倒影。
看着金发少年防备的姿态，津北源心中毫无“拯救”的怜悯，只翻涌着卑劣的寒意：幸好，在那个铁柜里腐烂的不是自己。
连续三天的“拯救”循环，起初是微弱的抵抗，然后是习惯的麻木。体内那根支撑着最初不甘、抗拒教堂规则的弦，终于绷到极限。
“啪！”
一声灵魂深处的断裂轻响。
长久以来对教堂最后那点尖锐的抵触，如同布满冰裂纹的镜子，被佐世保那双眼睛狠狠撞碎、簌簌剥落。紧随其后的，是沉入无光深海的冰冷——浸没。
教堂是腐臭的泥沼？
是。但他的西肢乃至灵魂，早己深陷其中。
窒息感不再激起反抗的欲望，放弃挣扎后，一种扭曲的安全感与归属感从腐烂的淤泥里滋生。这里是他扭曲的土壤，提供着无可替代的“秩序”与“庇护”。他默然接受了这套规则，如同血液接受流淌的方向。
他被驯化了。
可乐目光精准捕捉到他眉间的松动——那总是皱着的眉头，出现了近乎“释然”的裂隙。她挑眉，嘴角咧开一个洞悉一切的、彻骨的满意弧度。
“喂，小源子。”
津北源的目光从车窗外收回。“这几天捞回来的小崽子，”可乐的眼神亮得惊人，朝后座扬了扬下巴，“归你‘伺候’了。”
津北源后背瞬间绷首。“第一天兵藏那会儿就说过，”她回忆着无名街归途将兄妹两托付给他的情景，
“你刚来那会儿的死样子，啧，现在懂了？”嘲弄道“这就是传承。风间、小山教你规矩，你怎么活在这里，就怎么教他们‘活’。”她把“活”字咬得极重。“懂。”津北源声音干涩。
回到教堂，流程刻进本能。引着新“货物”佐世保踏入八岐弥漫腥气的地窖，少年在昏暗光线下签下“佐世保”——是他一个月前的复刻。津北源漠然领着少年走着流程。
宿舍里混合着汗味与新旧少年的气息。他指向小山空出的上铺：“佐世保，睡这。放东西。去洗。”刻意咬重“该吃饭了”。
“吃饭”如咒语点亮佐世保麻木的眼。他急步冲向洗手间，一旁的班尼却像条小尾巴从自己床铺跳下，亦步亦趋跟着津北源，蓝眼睛里满是“我也要帮忙”的渴望。津北源没理会，靠在洗手间外的墙砖上。
三……
二……
一……
门开。佐世保湿发滴水，旧衣未换。
“啧。”津北源钳住他手腕塞回浴室。“脱。洗。”香皂塞过去，指令冰冷精确，“头发.脸脖子.耳后.腋下.手肘弯.膝盖弯.脚缝。泡沫搓满。冲净。”挂上灰衣毛巾，动作机械。
再出来时，津北源审视着。毛巾粗暴覆上滴水的金发揉搓。“走。”他扔掉毛巾。班尼立刻贴上来，亦步亦趋，像认定主人的小狗。
食堂声浪撞来。推开门，只见班尼快速扑向餐桌，死死护住油亮的鸡腿，对小山尖叫
“给津北哥的！别碰！”
小山嬉笑着探手：“放我这儿这么久……”话未尽，小山猝然出手！班尼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低头狠撞过去，一口咬上小山胳膊！
“嗷——！”
“咬穿他！”可乐亢奋的喝彩炸响。
津北源看向正悠闲看戏的八岐，皱眉上前分开起哄的人群，扼住两人后颈。“住手！”
小山揉着手臂瞪眼。班尼缩回紧抱鸡腿，委屈呜咽：“小源哥哥……”
津北源无视围观人群怪莫怪气的模仿声和调笑声，大声拽走起哄的鲁尼，将佐世保按入空椅。走向班尼，手掌落在他蓝发上揉了揉——紧绷的小身体瞬间松懈，依赖地蹭了蹭他掌心。冰冷目光扫过其他新人：兵藏闷头扒饭；犬一机灵地放下藏起的面包；角落单独一桌的西葵（病号）怯生生捏着半块饼干。无人再敢藏食。
“新人，”津北源面向食堂里投过来的几十道目光，言简意赅地介绍，“佐世保，12岁。”
然后转向安静的风间，以及站在风间身后的龙马、鲁尼、衫本和一脸疲惫却压抑着亢奋的西方腾，开始了更具体的、关于自己这三天的“工作”汇报：“这是佐世保……今天从第二阳光福利院带回来的……” 他的声音平淡，像是在复述一份任务简报。
即将毕业离开教堂的龙马、鲁尼、衫本、西方腾目光复杂掠过几张新面孔，夹杂着一丝对过往的怀念和对即将离开的不舍。
很快，格雷芬带着热食归来。小山嚼着新得的鸡腿，压低声音（却足够邻桌听见）对津北源炫耀几人如何绑架了佐藤家的大小姐，收到赎金后的报复撕票，以及佐藤会长的悲痛。
津北源安静听着。他看着龙马和鲁尼眼中快意的光，小山亢奋的血丝，衫本眼底一丝血色满足。那是教堂逻辑浇灌出的、扭曲的骄傲。
一个平静到近乎温和的词，带着一丝熟练从他口中吐出：“真棒。”
小山噎住，满脸惊悚。鲁尼石化，衫本、西方腾震愕，龙马呛咳。风间眼底暗流涌动。三天前那个浑身是刺的津北源，此刻却给出了机械却肯定的评价——他彻底认同了这套法则。班尼趁机把护着点鸡腿小心翼翼放进津北源盘子里，蓝眼睛里全是“快夸我”的亮光。
“哈！哈哈哈——！”
豪迈笑声炸响！可乐拎着酒瓶晃来，一掌拍在津北源背上，仰头灌酒，目光灼灼钉住他：
“开窍了！小子！”她眼中闪烁着纯粹的、狩猎成功的自得，“漂亮！这成果——不愧是我亲手雕的刀！”
笑声在食堂回荡。津北源垂眸，盯着盘中班尼献宝般放上的、微凉的鸡腿。肩上的重击与“漂亮”的宣判压下。他清晰听见，心中那块名为“津北源”的坚冰，在驯化者的笑声里轰然坍塌。此时，班尼悄悄挨得更近，几乎贴上他手臂，像终于找到巢穴的雏鸟。
三天后，月度考核即将来临，这是津北源第一次参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