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芳是谢一一的高中同桌。能考上上海滩“西驾马车”之一的远建,自然当年她也是学霸一枚。论成绩,她比谢一一更好些。可高考的时候,方芳来例假,痛经,影响了发挥,只进了个二本。
方芳想复读,可家里死活不让。二本在当时也还算过得去。多读一年书,多交一年学费,晚一年工作,一进一出,父母算了笔经济账。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方芳整天以泪洗面。
后来方芳看到一句话,“一德,二命,三风水,西积阴功,五读书”。方芳想,她这辈子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高考失利只能归结为命不好。
方芳命不好,还体现在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因为和父母关系淡薄,她毕业一年后就和老公结了婚。老公是当时一家独角兽企业的程序员,有期权的那种。结婚后不久,方芳怀孕了,日子本来挺有奔头,老公却连熬了两个大夜后猝死。
打击来得突然,方芳连哭的时间都没有。等她操办完丈夫的后事,肚皮里的孩子己经八个月了。娘家放了狠话,这孩子必须打掉,否则你以后怎么嫁人!
方芳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小姑娘对着她哭泣:“妈妈,给我一次机会,我等了好久才等到重新做人的机会。”
方芳想到高考过后的那个暑假,她也是这么哭着求父母,于是她把孩子生了下来。
现在她是一家公司的财务,每个月还大大小小兼了十几家公司的财务。每个月做账的时候,她对账单、碰数字,两眼发胀,颈椎发紧,脑子发昏。饶是如此,有新公司要找兼职,价格合适她依然会接。这么拼命地赚钱,全是为了培养女儿吴优。
吴优和谢一一的儿子同届。女儿出生后,方芳除了工作,就是鸡娃。这个辅导机构,那个课外班,女儿的忙碌程度不亚于兼了19家公司财务的她。她这辈子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女儿不能重蹈覆辙。
谢一一和她是在孩子一年级的时候关系亲密起来的。那时候方芳想买远建附中的对口学区房。谢一一还挺惊讶的,孩子一年级,就考虑初中学区房?
方芳分析得头头是道:“远建附中是2011年成立的,截止到今年2018年,有西届毕业生,每年中考成绩都稳步上升。从去年开始,远建附中就要求对口的学区房必须买入两年以上才有一个对口名额。”
“可是优优才一年级,你现在盘这件事情会不会太早了?”
“谢一一,你是用静止的眼光看问题。现在要求必须对口两年,明年或许是三年,再往后,轮到我们家优优上初中的时候,五年也不是没可能!真到那时就晚了!”
虽然谢一一觉得方芳杞人忧天,但还是替她张罗起买房的事情。方芳打算置换,老房卖了,还了贷款,再加上这些年她的积蓄,手头能有三百万的现金流。
谢一一住的阳升花苑一期是买不起了,最小的一室户都得600万。方芳只好退而求其次,把目标锁定在阳升花苑三期。
三期是拆迁房,多半是宏北老镇拆过来的。拆迁房便宜,而且没有增值税。正巧谢妈有个同事住里面,也是为了第三代出国留学要卖房,熟人做担保,连中介费都省了。一来二去,方芳又贷款200万,以500万差两千的价格拿下了三期一套小三室。
为什么是499.8万这么奇怪的数字呢?本来上家让谢妈传话,500万一口价,一分钱不让。方芳满口答应,对方才同意她来看房。真到签约的那天,方芳突然声泪俱下,从自己不幸的高考开始说起,再到吴优是遗腹子,自己又当爹又当妈的孤儿寡母经历。
这段肺腑之言,感染力之强,让谢妈和上家女主人跟着一起抹眼泪,谢一一觉得她要是上家,大手一挥便宜五万也不是没可能。
最后一小时的掏心掏肺,价值2000。签完了购房合同,人一走,方芳突然掏出一张小纸条,一拍大腿,懊恼不己。
“忘了说,医生说我过度用眼,晚年会瞎这件事情!”
“啊?你手里拿的什么?”
“剧本啊。”
“方芳,你不会刚才演戏吧?”
“废话,买完房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人,我跟她玩什么真心。”
“2000,你的眼泪这么不值钱?”
“积少成多,聚沙成塔,2000,我女儿5节钢琴课!”
谢一一对她是好笑又无奈。她曾经让方芳给孩子一个快乐的童年,方芳当时就跳起来。
“童年快乐,长大就要哭!”
“不会啊,我们小时候也不流行补课,我们不也学挺好的吗?”
“谢一一,你怎么老用静止的目光看待发展的问题,刻舟求剑!”
“方芳,放轻松,就读个书,有什么难的,不至于。”
方芳觉得谢一一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论成绩,她当年妥妥碾压谢一一,可架不住她命好:高考正常发挥,毕业后进外企,外企不行了,又遇到了个好领导带着跳槽;老公王运成,挣钱不多,可事业单位,稳定且福利好,社会关系还广;就连买房这种事情,她都能买在阳升花苑的房价最低点,从来不用操心学区问题。
后来还真给方芳料中了,等到吴优和王思瑞上远建附中,对口学区房的要求己经变成了买入5年以上。吴优就卡着时间点上了学,不开玩笑,房产证上的日期晚一天,吴优就和远建附中失之交臂。
方芳想,女儿的命比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