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西装，戴着一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他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落在我身上，没有周围那些人或探究或鄙夷的复杂，反而带着一种纯粹的、像是观察有趣事物的好奇。
但他问的问题，我听不懂。
我嘴里还塞着半块黑森林蛋糕，巧克力和奶油的甜腻混合着牛肉的咸香，含糊不清地，我问出了我唯一关心的问题：
“新……能源？能吃吗？”
男人显然没想到我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噙着笑意的眼睛弯了起来，最终，他忍不住低声笑出了声。
那笑声很干净，像是山间清泉流过石头的声音，很好听。
“不能吃。”他笑着回答我，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不过，如果项目成功了，或许能让你以后打游戏时，电费便宜一点。”
哦，原来是和电有关的。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决定放弃思考这个问题，低头继续专心对付我盘子里的美食。
毕竟，思考，是需要消耗能量的，而我的能量，应该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比如，吃。
见我完全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欲望，男人似乎也不以为意。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你好，时小姐，我叫沈温言。”
沈温言？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哦，想起来了。顾淮序书房里那些财经杂志上，这个名字的出现频率，仅次于他自己。他是沈氏集团的继承人，也是商界公认的、唯一能和顾淮序分庭抗礼的年轻一代企业家。
换句话说，他就是顾淮序的……死对头。
也就是俗称的，男二号。
我终于抬起头，正眼看了他一下，心里迅速地分析了一下当前局势。男二号突然出现在我这个炮灰女配面前，还主动搭话，这不符合常规剧情。他想干嘛？难道是想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通过收买我、利用我，来打击顾淮序？
我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我的辣条，我的游戏，我的咸鱼基金……这些，可都是和顾淮序这个“甲方”深度绑定的！我绝对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
我立刻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摆出了一副“我虽然只是个咸鱼，但我也很有原则”的警惕表情，看着他。
沈温言看着我这突如其来的敌意，似乎觉得更有趣了。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将身子微微前倾，不动声色地，开始了他的试探。
“时小姐似乎对今晚的宴会，兴致缺缺？”
“还行吧。”我敷衍地回答，眼睛却盯着他盘子里那块几乎没动过的提拉米苏，心里盘算着，他要是不吃，一会儿我能不能把它顺过来。
“我倒是对时小姐很感兴趣。”沈温言的语气很诚恳，“毕竟，能让淮序那样的人，如此上心，你一定有过人之处。”
我心想，我的过人之处，就是特别能吃，而且特别懒，你要学吗？
他见我不说话，便开始切入正题。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听说顾总最近在AI领域，投入了巨大的资源，似乎想打造一个全新的商业生态。时小姐怎么看？”
来了来了！经典的商业间谍试探环节！
我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极其感兴趣的表情。
“AI？我知道啊！”
沈温言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他显然以为，我这个能影响顾淮序的女人，一定知道些什么内幕。
我看着他那期待的眼神，热情地从我那巨大的口袋里，掏出了我的手机。
“AI画画，可好玩了！我跟你说，我前两天刚让它画了一个图，可有意思了！”我一边说，一边飞快地解锁手机，点开相册，把屏幕怼到他面前，献宝似的说，“你看！‘在马桶上沉思的皮卡丘’！是不是特别有哲学深度？特别好玩！你要看吗？我发给你啊！”
沈温言：“……”
他看着我手机屏幕上那个，坐在马桶上，一手托腮，眼神忧郁，表情充满了对人生和宇宙终极奥义的思考的……皮卡丘，他脸上那温文尔雅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和顾淮序同款的裂痕。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被皮卡丘的哲学深度给震撼到了。
终于，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是说，商业前景。”
“哦哦，那个啊。”我立刻收起手机，一脸“原来你说的是这个”的表情，然后，果断地摇了摇头，“那个我不懂。”
沈温言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想扶额，但又碍于良好的教养而强行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显然是不想就这么放弃。他换了个角度，继续试探：“那……以时小姐的远见，觉得AI未来最大的应用潜力，会在哪个方面？”
这个问题，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我立刻来了精神，身体前倾，用一种探讨人类未来发展方向的严肃语气，对他说道：
“我觉得，AI这么厉害，以后能不能开发一个‘自动喂饭机器人’？”
沈温言的表情，己经不能用龟裂来形容了，那简首是地壳运动，板块漂移。
我完全没理会他，自顾自地沉浸在我那伟大的构想中：“你想想，以后我打游戏的时候，就可以让机器人自动把薯片、辣条、可乐喂到我嘴里，完全不用手！这样一来，我的操作就不会被打断，游戏胜率至少能提高百分之十！这对于推动电竞产业的发展，贡献多大啊！”
我说完，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一个投资人的认可。
沈温言，彻底放弃了。
他看着我，看着我那因为说到“自动喂饭”而闪闪发光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我盘子里那块被我觊觎己久的提拉米苏，最终，他那张斯文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彻底认输的、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发现，我对他抛出的所有商业话题，都毫无兴趣，甚至能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脑回路，把话题带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而我，对他唯一感兴趣的东西，似乎只有……他盘子里的食物。
他索性彻底放弃了试探，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拿起叉子，将自己盘子里那块完整的提拉米su，优雅地、轻轻地，推到了我的盘子边上。
“这个，送给你。”他说，“就当是……为你的‘自动喂饭机器人’项目，投的第一笔天使轮。”
我看着盘子里多出来的那块蛋糕，眼睛瞬间就亮了。
我立刻对他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无比的笑容。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我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叉起一勺蛋糕送进嘴里。
嗯，好吃！
沈温言看着我这副满足的样子，也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的笑容里，不再有任何试探，而是纯粹的、觉得有趣的笑意。
他发现，跟我聊商业，是自讨苦吃。但跟我聊吃的，似乎……很有趣。
于是，我们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和谐起来。
“城南那家法式甜品店的拿破仑，你吃过吗？我觉得是全市最好吃的。”他开口，像一个普通的朋友在分享美食。
“吃过吃过！”我立刻来了精神，嘴里还塞着蛋糕，含糊不清地说，“但是我觉得他们家的歌剧院蛋糕更绝！层次感特别丰富！”
“哦？那我下次要去试试。不过要说蛋糕，我还是觉得城东那家私房烘焙的栗子蛋糕，才是天花板。”
“真的吗？在哪里？快告诉我！”
我们俩，一个商界新贵，一个豪门咸鱼，就这样，在宴会的一个不起眼角落里，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些暗流涌动的商业交锋和虚伪社交，兴致勃勃地，开始了一场关于“哪家餐厅的甜品最好吃”的深入探讨。
气氛热烈，相谈甚欢，仿佛我们不是潜在的情敌，而是失散多年的……饭友。
就在我们聊得热火朝天，沈温言甚至把他自己盘子里那块没怎么动过的慕斯蛋糕，也推给我品尝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带着强大压迫感的身影，出现在了我们桌旁。
我一抬头，就看到了顾淮序那张黑得能滴出墨汁的脸。
他刚刚和王董他们谈完事情，一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
他的死对头，沈温言，正和他的未婚妻，我，相谈甚欢。
而我，正在开心地，吃着他死对头盘子里的蛋糕。
顾淮序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我们这张小小的圆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