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世纪婚礼的序幕
沪市当日气温三十度，但教堂里冷气足够让人起鸡皮疙瘩。
知夏站在教堂侧厅的全身镜前，指尖无意识地着手腕上的铜锁手链。冷气从中央空调的出风口无声地灌进来，像一条冰冷的蛇，顺着她的脊椎缓缓爬行。她今天特意选了长袖婚纱，可的后颈仍被冻得发麻。
“商太太，温度让人调高点吗？”化妆师小心翼翼地问，手里还捏着定妆喷雾。
“不用。”知夏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镜中的自己——妆容精致，唇色是温柔的玫瑰豆沙，睫毛根根分明，像洋娃娃一样完美。可她的瞳孔却微微收缩，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恐惧攥住。
教堂的大门敞开，红毯从门口一路延伸至圣坛，上面铺满进口厄瓜多尔红玫瑰，每一片花瓣都娇艳欲滴，像是刚刚从鲜血里浸泡过一般。知夏踩上去时，鞋尖微微陷进柔软的花瓣里，浓郁的玫瑰香瞬间裹挟住她，馥郁得像是某种蓄谋己久的，甜腻得几乎让人窒息。
教堂顶上倒垂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晃眼的光，每一个宾客进来，都像走进一场童话盛宴。
林知夏挽着父亲的手，婚纱拖尾在玫瑰上轻轻扫过。
“爸。”她小声道，“如果我突然转身跑了，你会挡着门不让我逃吗？”
林父沉默一秒：“我只负责送你上台，不负责把你送进坑。”
她噗嗤一笑，可笑意只挂在脸上，没落到心底。教堂前排的商家人像是被统一调教过，一张张表情仿佛模具压出来的：不冷不热，礼貌得令人起鸡皮。
商老太笑得温和，却像面具上漆，眼神深不可测；商承礼则站得笔首，仿佛在观摩一场好戏；商媛媛的手指一首在手机屏幕上游走，不知道是群聊还是偷拍。
唯独——新郎迟迟不现身。
2. 迟到的新郎
《婚礼进行曲》的前奏响起时，知夏的脚趾紧紧蜷在高跟鞋里。
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像婚纱上的水晶珠，随着旋律微微颤动。
侧门突然推开，刺眼的白光如利刃般劈开教堂昏暗的光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只见商亦晨的身影逆光而立。
他身上的烟灰色西装确实是高级定制，每一寸剪裁都完美贴合他挺拔的身形。昂贵的面料在强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领带结打得一丝不苟，连领针的角度都精确得无可挑剔。但此刻，这套价值不菲的礼服却像是挂在他身上一般，衬得他整个人愈发单薄。
他的脸色白得吓人，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苍白，而是像在ICU里躺了三天三夜后勉强下床的病态。颧骨处泛着不自然的潮红，与惨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在教堂冷气的吹拂下微微颤动。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桃花眼此刻布满血丝，瞳孔时而紧缩时而扩散，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他的下眼睑泛着青黑色，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汗珠，在强光照射下闪烁着微弱的光。
他的嘴唇干裂得厉害，嘴角处甚至能看到一丝血迹，像是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脖颈处的青筋清晰可见，连呼吸都显得格外费力，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尽管狼狈至此，他依然保持着惊人的英俊。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这些与生俱来的优越骨相并未因憔悴而减损半分。但此刻这种英俊带着几分破碎感，就像一件价值连城的瓷器出现了裂痕，让人既惊艳又心疼。
“抱歉。”他站到她身侧，声音低哑，“临时有点事。”
知夏看着他汗湿的手掌，伸出手轻握住。他的掌心冰凉，像握住了一片刚解冻的海水。
他低头贴近她耳边：“你今天很漂亮。”
这句话像止血贴一样，短暂贴住她心里的伤口，却并没能止住隐隐作痛的源头。
3. 幸福之下的暗流
神父清了清嗓子，掀开誓词卡。
“你是否愿意，无论贫穷或富有……”
他突然顿住，卡在“疾病或健康”前那一秒，眼神短暂扫向了前排的商老太。那一瞥，极短，却足够让知夏心头一紧。
她偷偷握紧商亦晨的手。他的指节冰冷，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你还好吗？”她低声问。
他勉强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这个笑容在肌肉的机械运动下完美成形——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商务式微笑，甚至连眼角都配合着挤出几道细纹。但知夏的心脏却猛地一沉。
这不是她熟悉的"商亦晨式笑容"。
记忆里那个总是让她又爱又恨的笑容应该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左边嘴角会比右边多扬起5度，眼角会先于嘴角微微弯起，漆黑的眸子里永远跳动着狡黠的光。那个笑容里藏着三分真心、西分揶揄，还有几分只有她能读懂的温柔调侃。
而现在这个笑容，就像商场橱窗里的塑料模特被人为摆出的表情。嘴角的弧度精确到毫米，却像被无形的线拉扯着，僵硬得近乎诡异。他的眼睛——那双总是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可怕，仿佛有人抽走了里面所有的神采，只留下两个漆黑的漩涡。
笑容停留的时间也精准得可怕。三秒钟后，肌肉记忆般准时收起，嘴角回落的速度快得不自然。整个过程中，他的眼神始终没有变化，就像戴着一张精心制作的人皮面具，表面的表情与内里的灵魂完全割裂。
知夏注意到他笑时右边脸颊会出现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而现在那里平整得像是从未存在过。他的虎牙——那个总在不经意间露出的小尖角——此刻完全隐藏在完美的齿列之后，就像被刻意修正过的瑕疵。
这个笑容太过标准，标准到令人毛骨悚然。就像有人研究过成千上万次商亦晨的笑容，用最精密的仪器测量过每个角度的变化，却始终无法复刻那抹独属于他的鲜活神采。
4. 突然的崩溃
当司仪宣布进入“交换戒指”环节时，商亦晨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铂金戒指滑落，叮的一声在地上滚了两圈，引来窃窃私语。
知夏下意识弯腰去捡，余光却看到他整个人在微微摇晃，嘴唇失色，像是要晕倒。
“晨？”她扶住他的手臂。
他的眼神骤然聚焦在她身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声音几不可闻却透着一股决然：
“知夏……离开这里……”
这一刻，全场哗然。
宾客们窃窃私语、举起手机、互相交换疑问的眼神。
商承礼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商亦晨肩膀上，微笑道：“抱歉，是低血糖，昨晚应酬太多，大家别紧张。”
工作人员立刻迎上来，扶着他退场。
可知夏看得清——他衬衣袖口不经意滑开，露出一道泛青的针孔，周围一圈瘀斑，就像长期静脉注射留下的痕迹。
她的指尖一颤：他生病了？可是他之前的体检报告明明一切正常……
或者，这个“他”……根本不是“他”。
5. 镜中的真相
婚礼临时中止，宾客被礼貌劝去后厅用点心。
知夏独自推开休息室的门，商亦晨正瘫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如纸，领口敞开，衬衣有些皱。他闭着眼，呼吸不稳。
她拿来湿毛巾，小心擦去他额头的汗。毛巾冰凉，轻柔地按在他太阳穴时，他突然睁开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别相信他们……”他声音微弱，却清晰，“这场婚礼……是……”
门“咔哒”一声开了。
商媛媛踩着七厘米高跟，端着两杯香槟走进来，笑容甜得像奶油假面：“嫂子，切蛋糕啦？”
气氛一秒切换为节日模式。
知夏松开他，站起身，勉强笑着接过香槟。背后的“商亦晨”，重新挺首了身子，仿佛刚才那个片刻清醒的人不是他。
镜子中，她看到他站在她身后，整理袖口。
她的视线下移，镜子里他的右手——隐约显出一道褪色疤痕，而“商亦晨”从不留疤。
她握紧香槟杯，唇角微扬，仿佛下一秒就会把酒泼出去，但又忍住了。
尾声：荆棘下的微笑
“新娘可以吻新郎了。”商媛媛举着手机，像个热情的婚礼博主。
知夏挽着“商亦晨”的手臂，笑得像真正坠入爱河的女人。
可在接吻的前一刻，她悄悄将掌心向他靠近。
两只手掌交错，她的指尖在他掌心写下几个字——
“你是谁？”
他没有回应，只是握紧她的手，用唇角轻碰她额头，低声呢喃：
“我是爱你的人。”
红玫瑰海洋下，婚礼继续，而真正的婚姻战争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