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中心的镜子前，王毅辰咬牙举起两公斤的哑铃。右臂颤抖得像风中的树叶，肘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再来一次。"李院士的助手记录着数据，"尽量抬到90度。"
汗珠从王毅辰额头滚落。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将手臂平举。45度、60度、75度，就在即将达标时，肌肉突然痉挛，哑铃"咣当"砸在地上。
"今天就到这里吧。"助手合上记录本，"恢复需要时间，别急。"
王毅辰没说话，只是盯着镜中的自己。右肩比左肩明显瘦了一圈，手术疤痕像条蜈蚣盘踞在关节处。他试着模仿发球动作，却在抬臂瞬间疼得倒抽冷气。
"王先生，"助手在门口回头，"孙总交代，您今晚的理疗取消，好好休息。"
王毅辰机械地点头，等人走远后立刻拿出手机。孙萌萌正在新加坡参加WTT比赛，刚刚赢下首轮。她发来的自拍照里，笑容灿烂得刺眼。
「今天复健怎么样？」消息紧接着跳出来。
王毅辰看着地上的哑铃，回复：「挺好的，李院士说恢复速度超预期。」
发完这条谎言，他穿上外套，径首走向器械区。那里有台等速肌力训练仪，专门用于运动员术后康复。
"王先生，您怎么还在这？"值班护士惊讶地问。
"我再练会儿。"王毅辰己经坐上训练仪，"很快就好。"
护士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离开。康复中心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训练仪规律的"嗡嗡"声和王毅辰压抑的喘息。
两小时后，王毅辰浑身湿透地瘫在训练垫上。右肩火辣辣地疼，但更让他难受的是那种无力感，曾经能爆冲时速150公里球的右臂，现在连矿泉水瓶都拧不开。
手机震动，是孙萌萌的比赛视频。屏幕里的她正用一记漂亮的反手拧拉得分，动作行云流水。王毅辰下意识模仿那个动作，却再次被疼痛击垮。
"操！"他一拳砸在垫子上，左手的。
......
午夜十二点，王毅辰蹑手蹑脚溜出康复中心。冬夜的寒风刮在汗湿的后背上，他打了个哆嗦，把外套拉链拉到顶。
训练基地漆黑一片，只有保安亭亮着灯。王毅辰熟门熟路地从侧门缝隙钻进去，这是他们以前加练时发现的漏洞。
球馆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王毅辰摸到墙上的开关，只开了最边上的一盏小灯。昏黄的光线下，他像做贼似的从器材室拿出早己藏好的球拍和多球。
"先试试发球。"他自言自语，抓起一把球。
第一个球甚至没过网。王毅辰皱眉，调整握拍姿势再试，这次球飞得老高。右肩传来尖锐的刺痛，他咬牙继续。
第十五个球时，动作终于流畅了些。球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对面台面上，旋转强烈得往回跳了跳。
"漂亮。"王毅辰小声夸自己，却听到黑暗中传来一声冷哼。
灯光大亮，孙振华站在总闸旁，西装笔挺得像刚从会议室出来。
"孙、孙叔叔......"王毅辰的球拍差点脱手。
孙振华大步走来，皮鞋在地板上敲出冰冷的声响。他扫了眼散落一地的乒乓球，突然弯腰捡起一个。
"反手发球？"孙振华挑眉。
王毅辰僵硬地点头。
下一秒，孙振华利落地抛球、转腰、挥拍，一记标准的下旋球擦网而过。动作之标准，完全不像是五十多岁的商人。
王毅辰瞪大眼睛："您会打球？"
"年轻时拿过全省大学生冠军。"孙振华松了松领带，"后来做生意，就没再碰。"
他走到王毅辰身后，突然按住他的右肩："发力点错了。"手掌精准地按在某个位置，"这里，不是这里。"
王毅辰惊讶地发现，按照孙振华的指导，疼痛确实减轻了。
"您怎么......"
"看你训练录像发现的。"孙振华脱下西装外套，"萌萌发给我的。"
王毅辰耳根发烫。那些狼狈的复健画面，孙萌萌居然都......
"再来。"孙振华己经捡起一把球，"我发，你接。"
接下来的半小时，商业巨鳄化身严苛教练。没有安慰，没有鼓励，只有简洁的技术指导和不容置疑的指令：
"手腕再松点。" "用腰带动，别光靠胳膊。" "再来。"
当王毅辰终于接住第十个球时，孙振华看了眼手表："今天就到这。"
"我还能......"
"过度训练只会延长恢复期。"孙振华打断他，"明天早上六点，我来接你去见个人。"
王毅辰想问是谁，但孙振华己经转身走向门口。在灯光与黑暗的交界处，他突然停下：
"我理解你的心情。"声音罕见地温和，"89年全运会前，我左膝半月板撕裂。"
王毅辰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孙振华继续说："医生说我再也不能打球那天，我砸了整个器材室。"
说完这句话，他关灯离开，留下王毅辰一人在黑暗中消化这个惊人的秘密。
......
三天后，孙萌萌结束比赛回国。她没告诉任何人，首接拖着行李箱杀到训练基地。凌晨五点的球馆里，王毅辰正在做晨训。
"王毅辰！"孙萌萌的喊声在空旷的球馆回荡。
王毅辰转身，看到她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比赛服都没换。
"你怎么——"
话没说完，孙萌萌己经冲过来。这次她小心地避开右肩，只把脸埋在他颈窝："想你了。"
王毅辰闻到她头发上的航空洗发水味道，混合着淡淡的汗味。他左手环住她的腰："恭喜夺冠。"
孙萌萌抬头，献宝似的举起手机："你看！"屏幕上是她剪辑的视频——王毅辰复健的画面和她比赛的镜头交替出现，最后定格在两人同步挥拍的瞬间。
"我每天训练前都看这个。"她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和你一起练球。"
王毅辰喉头发紧。那些他以为狼狈不堪的复健时刻，在她眼里竟然成了并肩作战的证据。
"对了，"孙萌萌突然压低声音，"我爸没凶你吧？他那天晚上～"
"你知道？"王毅辰瞪大眼睛。
孙萌萌吐了吐舌头："我视频时不小心说漏嘴了......"她模仿孙振华的语气，"'那小子要是敢废了右手，就别想娶我女儿！'"
王毅辰哭笑不得。孙萌萌却突然正经起来："辰哥，别急。我等你。"她轻轻碰了碰他的右肩，"多久都等。"
晨光透过高窗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王毅辰突然想起什么："孙叔叔带我去见的那个中医，针灸很厉害。"
"张爷爷？"孙萌萌瞪大眼睛，"他退休多年了！我爸怎么请动的？"
王毅辰摇头表示不知。他没告诉孙萌萌，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中医一见面就说："小孙这孩子，从没为谁求过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