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锤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带着一股浓烈的“社死”气息，成了神经介入区当天的快乐源泉。叶超甚至提议把“担担面谐波”事件写进实习生手册当安全警示案例（被苏娜以“可能引发技术恐慌”为由否决了）。
老王头则成了行走的传奇，端着那桶“微麻中辣”招摇过市，逢人便科普“分子共振耦合”的科学性，收获了一堆研究员敬畏（或者说看神仙）的目光。
我笑归笑，心里那根弦没松。王铁锤是头倔驴，更是头有真本事的倔驴。他能捕捉到那微弱的谐波（虽然是面桶搞的鬼），说明他鼓捣的那些设备灵敏度确实惊人。
他提到的“米国深蓝神经研究所”和那种“野路子”的感觉，像根小刺扎在我心里。这老哥，得稳住，还得“用”好。
于是，我给他加密邮箱发了条信息，语气十二分诚恳：
“小王工，设备校准辛苦了！今天的‘科学奇遇’绝对是意外收获，证明了您设备的超凡灵敏度！‘磐石’的底层架构文档第二部分（关于抗扰算法的自适应学习引擎）己发送，请查收。另外，您之前提到的宏宇旧协议参考部分，方便时随时发我，咱们一起琢磨怎么给它穿上‘磐石’的盔甲，打造新标杆！期待您的真知灼见！”
信息石沉大海。估计王铁锤正抱着他的示波器怀疑人生，或者把气撒在倒霉的宏宇技术员身上。
不急，技术狂的伤口，得用更硬核的技术去舔舐。
下班时间到，风暴眼外的锦城华灯初上。我特意绕到老王头常驻的“盐帮老街”档口，打包了一份招牌担担面，微麻中辣（给叶超的承诺），一份铺盖面，变态辣（挑战自我？不，是李馨就好这口）。
拎着还烫手的面，我首奔李馨的法务部。风暴中心依旧灯火通明，但门口多了两个娜塔莎手下的便衣，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来往人员。
看来“停服”引发的暗流比想象的更汹涌。
通报进去，等了几分钟，李馨才从里面出来。她脱掉了笔挺的西装外套，只穿着修身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纤细却线条流畅的小臂。
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看到我手里红油汪汪的打包袋时，那冰封的眼底终于裂开一丝缝隙，流露出一种…属于盐帮姑娘对家乡味道的本能渴望。
“搞啥子名堂？法务部门口提两碗面爪子？”她快步走过来，压低的嗓音带着一丝嗔怪，但盐帮话的软糯腔调暴露了心情不坏，“生怕别人不晓得你林大销售来‘腐蚀’国家干部嗦？”
“哎呀，李法务言重了！”我笑嘻嘻地把变态辣那份塞她手里，指尖“不小心”蹭过她微凉的手背，“‘腐蚀’谈不上，这叫‘体恤前线将士’。看给我们李法务累的，脸都小了一圈。再不补充点巴蜀灵魂燃料，这全球舆论战还咋个打嘛？”
我故意凑近点，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气声说，“专门给你点的你爱吃的”鸡婆头”（盐帮地区对铺盖面这种美食的称呼），还是变态辣，加双份臊子，巴适得板！”
李馨接过面，塑料碗传递来的温热让她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她瞪了我一眼，那眼神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算你识相”的傲娇：“油嘴滑舌！…找个地方，十分钟解决战斗。里面还一堆‘深空’的律师函等着我‘超度’呢。”
我们没走远，就在生命之塔顶层一个半开放的观景平台角落找了张长椅坐下。脚下是璀璨如星河蔓延的锦城夜景，远处虚拟光屏上滚动着抗议和声讨的标语，像给这片繁华蒙上了一层躁动的光晕。
李馨打开盖子，霸道辛香的麻辣蒸汽瞬间冲散了夜风的微凉。她掰开一次性筷子，动作麻利地挑起一撮裹满红油和肉臊的铺盖面，吹了吹，吸溜一口。那瞬间，她满足地眯起了眼，发出一声极轻的、小猫似的喟叹，连带着眼角的疲惫纹路都舒展开来。
变态辣的威力很快显现，她白皙的鼻尖和额角迅速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也飞起两抹红晕，平日里冷冽的精英气场被一碗面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个被辣得嘶嘶吸气却停不下筷子的巴蜀妹子。
“慢点吃，又木得人跟你抢。”我看着她被辣得红扑扑的脸，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把自己那瓶没开的冰镇豆奶推过去，“喝点，压一哈。”
李馨也不客气，接过豆奶咕咚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缓解了舌尖的灼烧感。她长舒一口气，瞥了我一眼，辣得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点埋怨：“都怪你！点这么辣…明天嗓子哑了咋个开新闻发布会？”
“哑了更有气势嘛，自带低音炮效果。”我贫嘴道，也打开自己那份微麻中辣吃起来。手扯铺盖面劲道，肉臊酥香，复合的麻辣在口中层层绽放，驱散了奔波一天的疲惫。这碗面，是风暴中锚定彼此的烟火气。
短暂的沉默，只有吸溜面条的声音。远处城市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玻璃。
“段薇那把‘钥匙’…”李馨忽然开口，声音低了下来，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红油，“布莱克不会死心的。今天实验室的乌龙是运气，下次…未必。”
她看向我，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担忧，“苏娜在想办法，看能不能引导段薇主动关闭那扇‘门’。但…很难。她的能力是被动感知，就像…天生开着的一扇窗，布莱克能看到她，她也能看到布莱克，但关窗的把手，不在她手里。”
我想起脊柱里星火传递的那种冰冷被抽离的恐惧感，心也跟着沉了沉。
我放下筷子，很自然地伸出手，覆在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她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抽开，指尖冰凉。
“表慌。”我用巴蜀话轻声说，拇指安抚性地着她光滑的皮肤，“关不上的窗，我们就给它装防盗网，焊死！老王头的‘火辣守护者’不是吹的，苏娜在搞，咱们康瑞的‘磐石’也在往神经防护方向发力。再说了，”
我握紧她的手，试图传递一些力量和温度，“还有我嘛。我这把‘导丝’，啥子弯弯绕绕的血管钻不进去？布莱克那龟儿子想搞事情，先问过我手里这把‘钥匙’（指自己）同不同意！”
李馨看着我，被辣红的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她反手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指尖的冰凉似乎被驱散了一些，声音也稳了下来：“瓜娃子…哪个要你去当钥匙…保护好你个人就行了。” 她抽回手，重新拿起筷子，掩饰性地又挑起一大口面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快吃！面坨了！”
十分钟的“冷淡杯”时间转瞬即逝。李馨消灭了大半碗面，辣得嘴唇红艳欲滴，精神却肉眼可见地振奋了不少。
她收拾好垃圾，重新披上那层冷静自持的法务外壳，但转身离开前，还是飞快地低声丢下一句：“少跟王铁锤那根‘搅屎棍’鬼扯！…走咯！”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法务部厚重的门后，我嘴角忍不住上扬。这女人，关心人都这么别扭。
回到神经介入区，把那份“微麻中辣”送到叶超手里时，他眼睛都亮了，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夕哥！真…真给我搞来了？”他声音有点抖，迫不及待地打开盖子，深深吸了一口那熟悉又霸道的香气，眼圈竟然有点发红，“这味道…比营养膏像人吃的多了！” 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被辣得首吸气，额头冒汗，却笑得像个孩子，仿佛吃下去的不是面，而是和现实世界重新连接的缆绳。
“慢点吃，莫噎到。”我坐在他旁边，看着他被辣得生机勃勃的脸，心里也暖暖的。友情这玩意儿，有时候就是一碗面的事。
“夕哥，”叶超咽下一大口面，抹了把汗，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等我…等我彻底好了，请你和李法务吃火锅！最辣的那种！”
“要得！等你！”我笑着应下。
就在这温馨的时刻，我的通讯器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是苏娜实验室的紧急通讯标识！
心里咯噔一下，我立刻接通。
苏娜冰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紧绷：
“林夕，立刻过来！王铁锤回来了！带着他‘校准’过的设备…他说，这次不是面桶！他在段薇静养舱外三米处的空气循环管道滤网上…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但特征明确的‘焦糊甜味’残留！布莱克…可能真的来过了！”
我猛地站起身，脊柱里的星火瞬间爆发出橘红的光芒！温馨的烟火气瞬间被冰冷的危机感冲散。
王铁锤这盏灯…这次照亮的，恐怕不再是乌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