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入鼻腔,取代了海底的硫磺与焦糊。意识像沉在粘稠的糖浆里,挣扎着上浮。耳边是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还有更单调的键盘敲击声。
“嗒、嗒、嗒…”
敲得人心烦意乱。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白光让我眯起了眼。
天花板是熟悉的锦城生命之塔VIP病房风格,简洁、昂贵、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无菌感。身体像是被拆散重组过,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左肩胛骨下方——脊柱芯片的位置——空落落的,残留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麻和虚弱感。
最要命的是左臂。
它还在。谢天谢地。但感觉…像套了一层厚厚的、僵硬的石膏。我试着动了动手指。
没有回应。只有肩关节传来一丝微弱的、迟滞的牵拉感。视线艰难地移过去。
我的金属左臂,曾经闪烁着冷冽光泽、内藏无数致命导丝的“房客”,此刻被包裹在一层厚厚的、泛着金属冷光的生物凝胶修复套里。
几根细细的管线从套子里延伸出来,连接在床边一台闪烁着复杂参数的治疗仪上。透过半透明的凝胶,能看到内部原本流畅的仿生结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几处关键节点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
那些曾如银蛇般狂舞的导丝神经束,如今像一堆烧焦的、彻底报废的电线头,杂乱地蜷缩在接口处,死气沉沉。
“醒了?” 冰冷、清晰、带着职业性刻薄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键盘敲击声停了。
我转动僵硬的脖子。李馨坐在床边的高级人体工学椅上,膝盖上放着一台超薄笔记本电脑。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正透过镜片审视着我,仿佛我不是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重伤员,而是一份出了严重纰漏的合同草案。
“李…老板儿…” 我嗓子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水…”
李馨面无表情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里面插着一根吸管。她没递给我,而是俯下身,首接把吸管精准地塞进我嘴里。
动作倒是干脆利落,就是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仿佛在喂一只不配合的实验动物。
“慢点喝,呛死了还得算工伤。” 她冷冷道。
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舒服得我差点呻吟出来。喝了几口,我喘了口气:“…谢…”
“表谢。” 李馨收回水杯,放回原位,动作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醒咯就好。醒咯就能干活了。” 她把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我。
屏幕上赫然是一个打开的Word文档,标题加粗加黑,触目惊心:
《关于“波塞冬摇篮”行动中个人贡献、损失及后续工作建议的报告》——林夕
下面洋洋洒洒,至少写了三页。
“这是啥子?” 我眼皮首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的年终述职报告草稿。” 李馨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考虑到你英勇负伤,行动细节部分我根据娜塔莎提供的官方简报(删减版)和你昏迷时的呓语(主要是骂布莱克和抱怨叶超),替你初步整理了。
现在,你需要补充以下几个关键部分:
第一,行动中你个人‘销售技能’的体现——比如咋个成功‘推销’了炸掉核心的方案;
第二,具体损失清单及价值评估——重点是你那条手杆儿的维修费预算;
第三,对未来工作的展望——重点是咋个在只剩一条手杆儿的情况下完成KPI。”
她顿了顿,补充道:“哦,叶超那份《关于噪音鹦鹉在反认知污染战役中英勇牺牲及申请特别抚恤与定制款升级的报告》初稿也发你邮箱了,他说需要你润色,要突出悲壮感和战略价值,最好能引用点《孙子兵法》。
他本人正在后勤部哭诉,要求给他和鹦鹉开追悼会,顺便申请工伤精神损失费。”
我眼前一黑,感觉刚压下去的血压又要飙升。“李馨!老子才醒!我是伤员!手杆儿废了!芯片没了!差点淹死!你现在跟我谈…谈年终报告?!还帮叶超写鹦鹉讣告?!”
“不然呢?” 李馨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资本家看到员工终于能爬起来干活时的冷酷,“芯片没了,脑子还在吧?胳膊废了,右手还能动吧?工伤?工伤更要及时汇报,这是流程!
难道你想等明年审计的时候,让那些只会看报表的官老爷们质疑你行动的真实性和费用的合理性?到时候别说鹦鹉抚恤金,你的医疗费报销都成问题!”
她俯身,凑近了些,金丝眼镜几乎碰到我的鼻尖,一股淡淡的、冷冽的香水味钻入鼻腔,和她此刻的眼神一样具有压迫感:“林夕,职场如战场。你在地下海玩命的时候,地上的硝烟可没停。武迪留下的烂摊子,晨优的残渣余孽,还有那些闻着血腥味想来抢市场的豺狼,都在盯着我们。你这块‘英雄’招牌要是立不稳,倒下去砸死的可不止你一个。”
锦城生命之塔在华夏国基建部队的努力下,己经重建恢复原状。普合永胜计划破灭,布莱克的“黑潮”残余,在国安及华夏秘密部队的清剿下,己经全军覆灭。其中的贪腐链条以及隐藏的保护伞仍在清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