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沅，谢谢你。"黎阳递过去食盒，指尖状似无意地擦过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不容拒绝地扣住她的五指。
他的拇指在她掌心轻轻，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睫毛在顶灯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将眼底翻涌的情绪遮掩得恰到好处。
"明天还要上班吧？早点回去休息。"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去吧去吧。"黎母亲热地挽住夏沅沅的手臂，布满皱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拍，每一下都像盖下无形的认可章。老人家的目光在她和黎阳之间来回扫视，嘴角的笑纹越叠越深。
夏沅沅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黎阳突如其来的亲昵像件不合身的戏服，裹得她呼吸发窒。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病房门关上的刹那，黎阳脸上春风化雨般的笑意骤然冻结。他慢条斯理地着手指，仿佛还感受着她残存的体温。
"还是一如既往的小迷糊啊.."他轻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窗外的乌云悄然吞噬了最后一缕月光，监护仪的冷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诡谲的阴影。
他缓缓摊开掌心——那枚从夏沅沅无名指上"意外"滑落的素圈戒指，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方才借着牵手的混乱，他轻而易举地摘下了它。
金属的凉意渗入皮肤，黎阳指尖轻轻转动着这枚碍眼的小东西，唇角勾起一丝餍足的弧度。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急促，与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形成诡异的共鸣。
戒指"叮"的一声，戒指落入床头柜的消毒杯，在碘伏液面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月光如水，洒在蜿蜒的省道上。几辆警用摩托撕破皖南山区的夜色。许劭的黑色骑行服上凝着夜露，头盔面罩映出前方急转弯处一闪而逝的红色尾灯——那辆改装越野车正像受伤的野兽般在公路上疯狂逃窜。
七十二小时前，他还在公寓里盯着夏沅沅迟迟未回的微信界面抓心挠肝。手机突然炸响的警讯彻底击碎休假：【江宣许三地交界发生多起交通肇事逃逸事件，更涉嫌持械袭警，休假取消，立即归队】
这起案情重大。交警、刑警、特警组成联合行动组，而许劭作为江州交警支队的刑侦成员，被委以重任。
"许队，目标车辆出现在G50许州方向！"对讲机里传来年轻警员急促的声音，"他们刚刚在服务区换了车！"
许劭眼神一凛，猛踩油门。导航仪上，三个红点闪烁——江州、宣城、许州，三地交界处地形复杂，像一块被撕碎的拼图。他按下对讲机："各小组注意，前路地形复杂，保持安全距离！"
突然，前方弯道处闪过刺目的远光灯——一辆无牌面包车逆向冲来！
许劭猛地压下车把，摩托车几乎与地面呈45度角切入弯道，轮胎在沥青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面包车擦着警用摩托呼啸而过，后视镜被撞得粉碎。
"追！"许劭齿牙咧嘴的忍着疼痛爬起来。
其他队友立即调转方向，一场惊心动魄的公路追逐就此展开。
面包车疯狂地冲进乡间小路，扬起漫天尘土。许劭紧咬不放，仪表盘指针不断攀升。
前方突然出现一片玉米地，面包车毫不犹豫地撞开护栏，一头扎了进去。
"下车！徒步追！"
许劭第一个撞进青纱帐，锋利的玉米叶在他脸颊划出细密的血线。露水混合着汗水渗入伤口，刺痛感却让他的感官更加敏锐——左前方十点钟方向，秸秆不自然的晃动声和粗重喘息正暴露着猎物的踪迹。
"警察！放下武器！"
警告声惊起一片飞鸟。几乎在同一秒，黑影从田垄间暴起，枪口迸发的火光撕裂晨雾。
许劭侧身翻滚，子弹擦着战术背心的陶瓷板发出刺耳锐响。他单膝跪地举枪瞄准，扣动扳机的瞬间——
"砰！"
惨叫声惊飞了更多麻雀。田埂尽头，嫌疑人蜷缩着按住血流如注的大腿，猎枪滚落在泥泞中。
"控制一个！"许劭喘着粗气按下耳麦，手铐金属齿扣咬合的声音清脆悦耳。
天光渐亮，队友们押着其他嫌犯从西面八方聚拢。有人吹起口哨，有人把警帽抛向空中，笑声惊得田鼠西处逃窜。老陈扔来矿泉水瓶："许队，你这枪法在交警队太屈才了啊！"
朝阳正从玉米穗间探出头，金色光柱穿透晨雾，将昨夜搏斗的痕迹照得纤毫毕现。
许劭用染血的袖口抹了把脸，举起手机定格这一刻，随即将这张浸满晨光的照片发给了置顶联系人。
"收队。"他把手机塞回战术包最里层，转身时踢飞一颗石子。惊起的麻雀掠过蓝天，而他的背影在欢呼的队友中显得格外沉默。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许劭靠在座椅上，指节无意识地着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那是夏沅沅亲手为他做的，在旅行途中的银器作坊里，他握着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银条敲打成环。
连日来的奔波和调查让他疲惫不堪，可每日晨起和睡前，他都会固执地给夏沅沅发消息：【今天喝的豆浆很好喝】【宣城的牛肉面很辣，你应该会喜欢】【晚上在许州追捕时看到了流星】……
每一条都长得像篇小作文，恨不得把每分每秒的思念都塞进屏幕。
而她的回复却越来越简短，像被谁按下了静音键。
"好。"
"好的。"
"注意安全。"
许劭攥紧了手机。他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时，夏沅沅还搂着他的脖子，眼睛亮晶晶地说"警察哥哥，你帅得不可方物"。湿软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唇边，怎么转眼就冷得像弃灶多年的灰烬？
手机震动，是队里的消息：【案件材料己提交，明日可返程】。许劭深吸一口气，点开置顶聊天框，输入又删除，最终只发了一句：【我回来了，明天见】。
窗外，夕阳将云层染成血色。许劭闭上酸涩的双眼，戒指紧紧抵在眉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在心里默念，窗外的风灌进来，吹散了最后一丝犹豫。
明天，就可以见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