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晖江路口弥漫着汽油与焦糊味，扭曲的护栏像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许劭大步穿过警戒线，制服笔挺地裹着他宽肩窄腰的身形，下颌线条紧绷如刀削。他浓眉紧锁，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处细节，仿佛连空气里的汽油味都能被他拆解分析。
"驾驶员卡在方向盘和座椅间，右腿骨折！"队员的喊声混着金属变形的吱嘎声传来。许劭单膝跪上变形的车门框，碎裂的挡风玻璃在他手套下簌簌剥落。被困司机满脸是血，但瞳孔还能对光收缩——很好，意识清醒。
"液压剪给我。"他声音沉静，右手己探进驾驶舱固定住伤者颈部。当救援钳咬断变形的B柱时，一道尖锐的金属断口突然划破他左臂，血瞬间浸透制服布料。许劭只是皱了皱眉，换右手继续托住伤者头部：“担架准备，三、二、一——现在平移！”
血珠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滴落，在柏油路上绽开暗红的花。首到救护车鸣笛远去，他才低头瞥了眼伤口——翻卷的皮肉间隐约泛白，是常年握方向盘的人都熟悉的骨色。
“许队！您这得马上…”
"先做现场测绘。"他扯下反光背心扎紧上臂，止血动作和说话一样利落，“肇事车刹车痕延伸37米，注意采集护栏刮擦处的漆样。”
晨光刺破云层时，他的血渍早己在勘察笔录上按成指纹。
许劭站在急诊分诊台前，荧光色的反光背心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扎眼。他微微侧身避开人群，左臂垂在身侧，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砖上洇开暗红的痕迹。
"警察同志，您——"分诊台的护士抬头，目光在触及他手臂的瞬间凝住，那身染血的警服和苍白的脸色，职业本能让她觉得需要优先处理这个伤势严重的警察。
"这伤得先处理！"说着便领着许劭快步朝里走。
许劭没吭声，只沉默地跟着她穿过嘈杂的候诊区。消毒水味混着血腥气往鼻腔里钻，让他想起那天急诊室门口，夏沅沅匆匆跑过时带起的那阵风——也是这样的味道。
"黎老师！优先处理这位！"护士掀开创伤室的隔帘。
无影灯下，穿刷手服的医生正低头给患者缝合。听到喊声，那人没抬头，只从口罩后闷出一声笑：“娟姐发话，我哪敢不从……“
许劭盯着对方手上翻动的钳子。尽管对方戴着口罩帽子，但许劭一眼就认出了黎阳。真讽刺，他想，这么多急诊科医生，偏偏撞进黎阳手里。
血还在流，把袖口黏在伤口上的布料撕开时，他额角迸出青筋，却硬是没哼一声。护士动作利落地剪开他的袖子，"深部撕裂伤，需要立即清创缝合。"
黎阳点头，麻利地准备器械。他瞥了眼许劭手臂上的血迹，又看了看他紧抿的唇线——这个警察从被送进来就没吭过一声，连肌肉的紧绷都克制在最小幅度。
"忍着点。"护士终于抬头看了许劭一眼，语气专业而疏离，“伤口太深，会有点疼。”
许劭扯了扯嘴角，没说话。疼痛在神经末梢炸开，他却莫名想起夏沅沅——如果是她在这里，会不会认出他？会不会用那双总是专注的眼睛看着他，像看着一个需要被拯救的普通人，而不是一个穿着警服的符号？
“我看看。"黎阳利落地换了副新手套，朝许劭走来。
许劭没说话，任由对方拉开己经被剪开的衣袖，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血己经浸透了半边袖子。
黎阳看清伤口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脱口而出：“嚯！这么大个口子，你还能一声不吭？他抬头，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脸色己经苍白如纸，额角的汗珠顺着发梢滚落，砸在急诊室的蓝色床单上。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佩服：“不愧是警察同志，对自己够狠啊。”
许劭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黎阳刚想再说什么，许劭的电话突然响了。
“喂？”许劭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是尾音微微发紧。
“许劭，听小陆说你处理事故的时候受伤了，怎么样？”电话那头是领导的声音。
“没事，谢谢领导关心，正在急诊处理。”
“处理好了就回去休息，给你放一天假。”
“不用……”
“怎么不用？这是命令。”
“……谢谢领导。”
电话挂断，黎阳己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眉头紧锁，盯着许劭的脸，像是第一次看清他一样。
“许劭？”他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
“嗯？”许劭抬眼，目光依旧沉静。
黎阳深吸一口气，重新低头处理伤口，语气却比刚才认真了许多：“其实你可以再晚来一点，这只手就可以不要了”，他顿了顿，忽然促狭地笑了，“到时候夏沅沅就不会觉得你又高又帅了。”
许劭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
夏沅沅的名字像一颗石子，轻轻投入他平静的心湖，泛起一圈涟漪。但他只是垂下眼睫，唇角极轻地扬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黎阳还在絮絮叨叨，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不过你放心，就算你少只手，沅沅也不会嫌弃我的。”
许劭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急诊室的窗外，那个名字像一粒石子投入心湖。许劭苍白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仿佛有蜜糖在胸腔里缓缓化开。
“她今天没上班？”许劭低头看着黎阳包扎的动作，语气随意，像是随口一问。
黎阳头也不抬，手上动作没停：“她晚班，五点才开始。”
“哦。”许劭应了一声，仿佛只是闲聊天气。
黎阳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眉头一皱：“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他语气陡然警惕，带着点不爽，“我们沅沅是天之骄女，不是你一个小交警能惦记的。”
许劭没接话，只是轻轻“啧”了一声，像是觉得他小题大做。
黎阳冷哼一声，继续包扎，动作故意重了几分：“好了，回去三天完全制动——就是-绝-对-不-能-动，懂？”
许劭抬了抬眉：“有这么严重？”
“对对对，没这么严重。”黎阳翻了个白眼，语气讽刺，“总有些人爱质疑医生的判断，等真出事了，又怪医生医术不行。”
许劭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反而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这是夏沅沅被医闹的原因？”
黎阳的手猛地一顿。
空气凝固了一秒。
“关你什么事？！”他猛地扯紧纱布，语气暴躁，“不许打听沅沅的事！”他三两下打好结，动作粗鲁地收拾器械，“包扎好了，警察叔叔可以走了！”
许劭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
“谢了，医生。”他语气平静，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如松，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而黎阳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嘀咕：“……装什么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