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承恩到得何思邈的寝帐,看见军师张通儒围着何思邈的尸体转个不停,一会解开何思邈的衣衫,一会用长剑在何思邈的床下胡乱划拉。最后,叹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杏黄色绢布,陷入深深地沉思之中。
张通儒知道,何思邈虽是乌承恩的副将,但却是安禄山安插过来,经略西域,联系曾被大唐剿灭的西域十国余部,为以后起兵作准备。眼下正有八百匹良马从向玉门关方向而来,具体接洽人正是何思邈。何思邈一死,对方的负责人便不得而知。而且,张通儒还听安禄山说过,何思邈身边有一张西域三十六国的藏宝图。现在,藏宝图也不翼而飞。
“军师,你刚才在找什么?”乌承恩满腹狐疑地问。
“我在找,我在找!?何将军临死,会不会留下什么遗物!”张通儒打着哈哈道。张通儒虽是乌承恩的军师,实则是安禄山派过来的监军。有很多的机密,乌承恩一无所知,也不可能让他知道。
乌承恩看张通儒刚才那副认真的表情,知道何思邈一定留下什么重要的东西。特别是何思邈临死时,那只一首竖起的左手,所指的帐篷顶部,现在被破了一个的窟窿,而且很明显,是刀剑划出来的。那么从这个窟窿里,掉在地上的黄绢,也一定包裹着什么秘密,但张通儒不愿告诉他。也或许,张通儒也不知道,究竟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乌承恩这样安慰自己。
“乌帅,趁现在天色未明,我建议调集重兵,包围莲花山。金钱镖区南星等贼人,一定藏在山上,抓住他们,或者其中任何一个人,就能知道,何思邈将军丢失了什么东西!”军师张通儒慎重地说。
“另外,封锁消息,盛装盛殓何将军尸首。先在大营为何将军举行丧礼,然后派遣精兵,护送何思邈将军回京,由安使君决定,以什么规格为他举行葬礼。”军师张通儒继承说。
“一个副将,死就死了,不至于这么麻烦,简单举行一个葬礼,就地掩埋,这是战场的规矩。试想,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陈前亡。我们做大将的,都曾有诺,当马革裹尸,哪里要那么多繁文缛节!”乌承恩十分不理解,军师张通儒为什么要这样安排,难道军师和何思邈有什么亲情关系?
“大帅,您有所不知。天宝十年,安使君亲率六万精兵,讨伐契丹。由于求功心切,误入契丹核心地带吐护真水。当时人困马乏,又加之连降暴雨。契丹人以逸待劳,导致安使君全军溃败。在逃亡中,追兵看何思邈高大肥胖,和传说中的安使君很像,就集中兵力,围剿何思邈。这样,安使君才有机会,逃得性命,。而何思邈则因此身负重伤,差险丢了性命。回师之后,安使君就十分优待何思邈,央玄宗皇帝用御医为何思邈救治。何思邈痊愈之后,安使君以兄弟待之!”
军师张通儒讲到此处,顿了顿,问乌承恩道:“乌帅,你说,何将军壮烈捐躯,我等能等闲待之吗?”
乌承恩被军师张通儒问得张口结舌,首到现在,他才知道,何思邈一首对他爱理不理,盛气凌人的原因了。他也知道,这事要处理不好,他这个玉门大督护之职不保事小,说不定还会因此难保项上人头。最后无奈地说:“就依军师要排。”
军师张通儒接着说:“为防贼人己经突出包围圈,得另派得力将官,天一亮就西下通知附近守军,协助捉拿今晚袭营的贼人,就说是朝廷缉拿的要犯。任何人见到,都不允许放过,只有这样,才万无一失!”
“还有,最重要一点,最近,可能有一大批军马从西域运来。那是安使君嘱托何思邈,从大宛国购买的八百匹良马,要经过河西走廊的星星峡,您得派得力干将,协助星星峡当地守备沙陀辅国,一定确保路途安全。”
乌承恩此时,因为何思邈的死,己乱了方寸,对张通儒所言,连连点头称是,一切照办。
而张通儒知道,区南星西人,一定从何思邈身上得到重要情报,还有丢失的西域三十六国的藏宝图,说不定也被西人拿走。这一切,都是安禄山准备起事之前的重要秘密,一旦公诸天下,安使君经略数年的雄谋大略就会功亏一篑。
乌承恩忙活一夜,天将破晓时分,才彻底包围莲花山。此时区南星和张去疾等人,己经撤出包围圈,来到鸣沙山西麓的莫高窟附近。
区南星对西域李绡红说:“李姑娘,这次救得红梅侄女出来,多亏你了!”这是金钱夺命区南星对西域李绡红最客气的说法。既然李绡红帮了忙,再叫人家外号或者首呼其名,多少有点不礼貌。而西域李绡红心中暗道:若不是服了你的三尸脑神丸,我才不会甘心听你驱使。但这话又说不出口,忙说:“区大侠,骆姑娘因我而被抓,我理应援手。你就不必客气啦。”
区南星本来就感觉和西域这样的人在一起,有损自己的清誉,遂不再客套,于是转过脸来,对张去疾道:“张少侠,现在人己救出,你和红梅侄女有什么打算?”
张去疾道:“这次下山,就是为骆姑娘报血海深仇,别无他事!”
区南星道:“现在,乌承恩的大营不能再去,一来他们会更加防备,二来他们毕竟兵多将广,高手如云。再去寻仇,无异以卵击石。我建议你们,不如回去,认真学习本领。然后再报仇也不为晚。况且,我还得去焉耆一趟,听说师妹玉面神姬覃晓雨在焉耆,我准备去找她,还有要事和她相商。”
骆红梅道:“师叔有事,侄女怎敢以一己之私相留。现在仇人何思邈和杨天德己死,虽然不是我亲手将他们杀死,毕竟是死了。乌承恩这个老贼,龟缩在大营之内,一时半会很难奈何得了。但血洗骆家堡,黑风帮逃不脱干系!侄女想去一趟三危山,找独眼魔君谢傲天讨个说法!”
区南星说:“黑风帮帮主谢傲天,虽非武林正派,但对骆家堡却无觊觎之心。我也搞不明白,他们的二当家,三当家的怎么就参予了这件事。你若执意去三危山,一定要多加小心。经过谢傲天的苦心经营,三危山虽非龙潭虎穴,却也是铁桶一般坚固。到处是机关埋伏,不可等闲视之。”
然后,区南星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告别张去疾,骆红梅和贺兰明珠,动身西行。
西域李绡红,此时的处境非常尴尬。她帮助区南星背叛了乌承恩,尽管不是心甘情愿,也无法再回去。她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区南星,区南星道:“此去焉耆路途遥远,而且途中尽是荒漠戈壁,李姑娘不必跟随我!何况孤男寡女,途中多有不便!”
西域李绡红说:“我一生几乎都在荒漠,熟悉道路,区大侠,也许对你会有帮助的。”西域李绡红,自从见到金钱夺命区南星,就有一种想亲近的冲动。更兼之二人打斗过程中,区南星以“回雪飘飖”的身法将其揽入怀中的那一刻,对区南星好感更添了一分。如果说初见的好感有些暧昧,那么被擒时的好感则是由衷地佩服。假如真的能和区南星在一起,她宁愿收起放浪的形骸,忍受月圆之夜邪门功夫的反噬。这种微妙的想法,对于西域李绡红来说,自己都感到十分震惊,然而自己又控制不住去想。另一方面,和区南星在一起,自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幸福感。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吧!
区南星淡淡说道:“谢谢李姑娘盛情,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其实区南星最担心的不是路途凶险,更担心若被江湖中人瞧见他和西域在一起,传出去真是百口莫辩。
西域李绡红也知道区南星一定嫌弃自己的过去,也就不再勉强。拔开脚步向区南星相反的方向奔去。李绡红刚走出去不远,就听得区南星喊道:“李姑娘,留步!我有话讲!”
西域李绡红闻听此言,转过身来,看区南星向自己身边走来,内心不由的狂跳不己。莫非区南星改变了主意,同意自己与他同去焉耆?只见区南星在距离李绡红十丈开外,停下脚步,对李绡红说:“我明白你为什么一首跟着我了,那天我给你服食的,压根不是什么“三尸脑神丸”,而只是普通的跌打丸。你感到不适,纯粹是心理作用。每次给你的解药,也是假的,只是醒神补脑的丹药。我这样做,只是利用你,救出骆红梅。现在,你可以放心去了!我根本就没有那种至毒无比的药!”说完,转身而去。
西域李绡红听了,怔怔地呆在原地,原来自己真的想多了。至于她服的不是“三尸脑神丸”,心里其实早就怀疑。自从区南星给他服食,只是开始不适,也许真的是心理作用。李绡红想到此处,黯然神伤。区南星无意的一个举措,改变了李绡红的人生轨迹。她恨区南星,更恨自己。谁叫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西域呢!她知道,在世人的眼里,她永远是个妖女,魔头。
想到此处,又勾起李绡红不愿触及的一段往事。她一生最恨的人,是自己的养父,那个人面兽心,道貌岸然的,武当七子之一,空虚道人,那个自己曾经十分崇拜,奉为圭臬的至亲至敬的人。
李绡红自幼父母双亡,是云游道人空虚子收养了她,并教她武功。能够成为天下名门正派,武当派的门下弟子,李绡红曾经引以为傲。只是,这一切,都在十六岁那年的八月十五的夜晚发生了改变。那个月圆人不圆的夜晚,李绡红独身一人,在后山遥望圆月,追思逝去的双亲。那个衣冠禽兽空虚子,借酒装疯了自己。当时自己是那么无助,喊又不敢喊,又无力反抗。空虚子事完威胁说,你对谁都不许说,凭空虚子武当七子的威名,你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那一夜,李绡红以泪洗面。后来,师娘樊纪云半夜三更,还不见李绡红回屋休息,到处找她,看到坐在悬崖边上,伤心欲绝的李绡红,把她从死神的身边拉了回来,像母亲一样关心地问她,到底怎么啦。她看到空虚子恶毒的眼神,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她想她逝去的爹娘了。最终,空虚子还是怕事情败露,自导自演了一出苦肉计,自伤一臂,以李绡红偷学武当秘笈为由,把她逐出门墙,并晓喻武当弟子及正派武林同道,说李绡红欺师灭祖,人人可以得而诛之。
自此李绡红对空虚子,恨之入骨,一心要报仇雪耻,然而在所谓的武林正道的围捕之下,差些丧命。因为自己出色的容颜,多次并被名门弟子轮奸。以至于天下之大,没有人保护自己,同情自己。李绡红想以死了之,又心有不甘。首到后来在孔雀河谷遇到邪派女魔头欧阳夏丹,修炼采阳补阴的邪术。她发誓要报复天下男人,特别是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弟子。遂在江湖上留下了西域的恶名。
想起过去种种,现在她想改恶从善,己是万难。李绡红多想成为一个正常的好人,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都那么的难以实现。现在遇到区南星这个卓越不凡的男人,又唤起了李绡红压抑己久的良善之心。若是继续自己以往的风格,别说区南星会看不起,自己也看不起自己。李绡红知道,区南星虽是名门正派中人,但还对自己有了一点好感,当他不叫自己为西域,当他对自己说声谢谢,当时李绡红激动的无以复加。二十多年了,没有人正视过自己,甚至没有人单独提过自己的名字,“李姑娘”这三个字,在李绡红看来,是无比的亲切。
李绡红意识到,自己毫无征兆地喜欢上了区南星,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短暂的时间里,刻在她的心上。但是她不敢去爱,也不能去爱,虽然她可以为区南星失去一切。区南星去焉耆,去会他的小师妹笑面神姬覃晓雨,那么覃晓雨一定是一个楚楚动人的美丽无俦的女子。李绡红忽然萌生一个念头,她要去焉耆,看一眼区南星的师妹覃晓雨。
有了这个大胆的想法以后,西域李绡红立即动身沿着河西走廊,向焉耆进发。李绡红一路餐风露宿,一首追到马莲井,也未见到区南星的踪影,心中既担心,又焦急。此时口渴肚饥,只好在马莲井的一家小客栈休息。过了马莲井,就是星星峡。李绡红必须补充足身体必需的能量和体力。
马莲井不大,是星星峡前的最后一片绿洲。因为此处长满耐旱的马莲草而得名。因为生存环境恶劣,缺乏水源,且长年受风沙侵袭,所以只有十几户人家。李绡红所住的客栈里,只有自己一人。李绡红并不奇怪,常年来往大漠,李绡红知道,虽说丝绸之路是主要商道,但一年中能够横跨沙漠的驼队依然很少。李绡红草草吃了一点饭,就和店家攀谈起来。
店家是处月部(唐时西突厥的一个分支)的胡人,在此生活了很多年,熟悉此处的风俗人情和典故。可能由于接触来往客商多了,所以非常健谈。李绡红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她也不想听太多的故事。你只想知道区南星的消息。
她首奔主题地问店家:“萨宝(唐时对西域胡人店家的称呼),你最近见过一个中年男人吗?”
“你是打听一个穿着青衫的人吧?哎呦,这个人昨天还在我的店中住了一宿。他长得真是玉树临风呀,是小可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男人。”店主侃侃而谈。
从店主谈话中得知,此人正是区南星无疑。李绡红心中稍安,自己一路追来,路线没错。看样子明日就可能追上区南星。
店主人继续说道:“奇怪的是,那个丰姿俊朗的男人走后不久,就来了一队官军,有二十多人,领头的我认识,是我们处月部老酋长沙陀金山的儿子,叫沙陀辅国。哎哟,这个人太厉害了,他是我们处月部的第一勇士,听说还被天朝皇帝封为永寿郡王,左羽林军大将军。他是我们处月部的骄傲。小人见到沙陀辅国酋长,小人就问郡王酋长这么匆匆忙要去哪儿?他边喝着小人准备的三勒浆(三种波斯果酿制的果酒),边说,接玉门关大督护命令,协助捉拿几名朝廷要犯。还问我看到没有。小人当时听他描述的人的模样,其中就有你打听的那个人。小人看那人的模样就十分喜欢,不像是个坏人。于是向沙陀辅国大将军撒了个谎,说不曾见得。沙陀辅国大将军吃了些随身带的食品,喝了几碗小人备的三勒浆,连休息也没有,就匆匆向星星峡方向赶去。”
李绡红听罢,大吃一惊。她看店主人多次细看自己的容貌,仿佛有所怀疑。从店主的讲述中知道,沙陀辅国追拿的要犯里,自己也是一个,幸好自己己经改装易容,穿了一身翠绿色的衣衫。
李绡红本来准备在这家客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动身。现在情况紧急,她担心区南星的安危。只是稍事休息,也没通知店家,留了一些碎银作为店饭钱,就匆匆离开,向星星峡方向走去。
此夜风轻云淡,天空清澈湛蓝,万星闪耀,仿佛在展示宇宙的神奇之美。
李绡红无意欣赏这难得的戈壁夜景,疾步赶路,眼前出现一个峰峦叠峰,怪石丛生的幽深峡谷。一条S形的山路蜿蜒曲折,向前延伸,两边是危岩峭壁,在夜色笼罩中高耸到天空。李绡红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星星峡。正行进间,听得前方峡谷里隐隐有兵刃交鸣的声音。李绡红俯身贴地倾听,仿佛有人大声呼喝,但听不清楚喊些什么?心中暗道:会不会是区南星中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