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色纱帐隔绝了窗外过于明亮的光线,在床榻上投下朦胧柔和的影。雕花拔步床宽大而沉实,锦褥厚实柔软,几乎要将人陷进去。
背上的伤口在药膏的作用下,持续传来一阵阵清凉的麻痒,暂时压下了那火辣辣的锐痛。身体被温暖干燥包裹,喉咙也不再干渴得冒烟。
这突如其来的“舒适”,却像一层无形的、冰冷的丝缎,密密实实地缠绕上来,勒得人喘不过气。
不是安宁,是另一种形式的窒息。
我僵首地躺着,连指尖都不敢稍动,唯恐惊扰了这份虚假的平静。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耳朵极力捕捉着帐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远处模糊的鸟鸣,甚至是自己胸腔里那颗因为极度戒备而沉重擂动的心脏。
那个玄衣男人……那双冰封深渊般的眼睛……那句毫无温度的“清理干净”……
寒意,比伤口更深、更刺骨的寒意,从骨髓里渗透出来。前世被沈烬禁锢在剑阁深处的记忆碎片,如同蛰伏的毒蛇,在舒适的表象下蠢蠢欲动,吐着冰冷的信子。
清洗、修补、安置……然后呢?等待下一次的掌控?下一次的……篡改?
“吱呀——”
内室的门被极轻地推开,又悄然合上。
细微的脚步声靠近,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柔和……非人的稳定。是那个圆脸小丫鬟。
她绕过床前的屏风,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药碗,碗口氤氲着浓郁苦涩的药气。
她脚步无声地走到床前,隔着纱帐,依旧用那双平静无波、近乎木然的眸子看着我。
“姑娘,该喝药了。” 她的声音平平,听不出催促,也听不出关怀,只是在执行一个指令。
她撩开纱帐的一角,动作熟练地将药碗递到床边的小几上。碗里的药汁是浓稠的深褐色,散发着强烈的、混合着黄连和不知名草根的苦腥气。
我看着那碗药,胃里一阵翻滚。不仅仅是药味难闻。这碗药,和这间屋子、这个丫鬟一样,都透着一股被精心安排的、冰冷的诡异。
谁知道里面是什么?是治伤的良药,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禁锢?如同沈烬曾强行灌入我口中的、那些麻痹神魂的丹散?
圆脸小丫鬟似乎并不在意我的迟疑。她放下药碗,便安静地垂手侍立在一旁,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耐心地等待着“指令”的完成——看我喝下这碗药。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窗外的光影似乎偏移了一点点。药碗上方的热气渐渐变得稀薄。
喉咙里干涩发紧。背上的麻痒感似乎在催促,提醒着伤处需要治疗。可理智,或者说,那深入骨髓的、对一切“给予”都充满警惕的本能,死死地压制着身体的需求。
喝?还是不喝?
这看似简单的选择,此刻却重逾千斤。仿佛喝下去,就彻底落入了某个精心编织的网中。
就在我盯着那碗药汁,内心挣扎如同沸水翻滚之际——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波动,毫无预兆地自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