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随从没有理会我的恐惧。他上前一步,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月洞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一股温暖、干燥、带着淡淡药草清香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和血腥气。
我下意识地、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门内。
不是预想中的牢房,也不是刑室。
门内是一个极其雅致的小院。青石板铺地,打扫得一尘不染。角落种着几竿修竹,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
院中只有一间精巧的屋舍,白墙黛瓦,窗明几净。此刻,屋门敞开着,里面隐约可见素雅的帐幔和光洁的地板。
一个穿着干净整洁的浅碧色侍女衣裙、梳着双丫髻、约莫十五六岁的圆脸小丫鬟,正垂手侍立在门内。
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平静得近乎木然,看到门口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我时,眼中也没有丝毫惊讶或怜悯,只是微微侧身让开道路,对着影子随从行了一个极其标准却毫无温度的礼。
影子随从没有进门,只是朝着那圆脸小丫鬟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便如同完成任务般,悄无声息地退后,身影迅速融入回廊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只剩下我和那个面无表情的小丫鬟。
她这才将目光完全落在我身上,依旧是那种毫无波澜的平静。
她走上前几步,蹲下身,没有伸手搀扶,只是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近距离地看着我,像是在评估一件需要处理的物品的状态。
“能站起来吗?” 她的声音也和她的人一样,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艰难地摇了摇头。背上火辣辣的疼,加上之前剧烈的挣扎和恐惧带来的脱力,身体像散了架。
小丫鬟似乎并不意外。她站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拍了拍手。
很快,从屋舍旁边的耳房里,又走出来两个同样穿着浅碧色衣裙、年纪稍大些、同样面无表情的侍女。她们手里抬着一张窄窄的、铺着素白棉布的单人软榻。
三人配合默契,动作麻利却毫无温情可言。她们像拾取一件易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避开了我背上最严重的伤口,合力将我搬抬起来,放到了那张铺着干净棉布的软榻上。
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布面,背上的剧痛似乎稍微缓解了一丝,但被陌生人触碰的冰冷感和未知的恐惧依旧紧紧缠绕着我。我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头顶素色的帐幔顶。
软榻被抬进了那间敞亮的屋舍。
屋内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考究。一张雕花拔步床挂着素色纱帐,一张紫檀木圆桌配着几个绣墩,靠窗是一张书案,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文房西宝和一盆青翠的文竹。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神微宁的檀香和更清晰些的药草气味。
软榻被放置在屋中央的空地上。
那个圆脸小丫鬟端来一个铜盆,里面是温热的清水。她拧干一块柔软的细棉布,动作并不轻柔,却也说不上粗暴,开始擦拭我脸上和颈项的血污、汗水和泥灰。冰冷的布巾接触到皮肤,激得我一颤。
她擦得很仔细,避开我额角之前被刘婆子掐出的青紫指痕,但擦到手臂上被藤条抽破的伤口边缘时,依旧带来了清晰的刺痛。
我咬着下唇,默默忍受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打量着西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