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只剩墨斐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地板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横冲首撞。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太阳穴突突跳动。痛感却唤不醒混沌的思绪。当年瑞丽走得决绝,只留下一张字条,如今突然冒出个与她酷似的女儿,这究竟是命运的馈赠还是残酷的玩笑?
是他自己太愚钝了吗?明明罗曼跟瑞丽长得那么相似,那眉眼、那神态,无一不让人觉得她们关系匪浅。可他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罗曼会是瑞丽的女儿呢?
不不不,就算没往母女关系这方面想,他也该意识到,即便罗曼不是瑞丽的女儿,她也极有可能跟瑞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们实在是太相似了,而自己呢,完全被那种乍见相似面容的惊喜冲昏了头脑,仿佛被一层迷雾蒙住了双眼,蒙蔽了心灵。
他完全沉浸在那种重拾旧梦,重遇故人般的欣喜当中,满心满眼都是罗曼与瑞丽相似之处所带来的情感冲击,以至于根本顾不上思考那么多深层次的问题。毕竟,他对瑞丽的想念如潮水般汹涌,在心底积压了这么多年,当看到与瑞丽如此相像的罗曼时,他又怎么能忍心错过?
可如今,这一切却演变成了一场混乱不堪的局面。他不禁自问,那么接下来他该怎么面对罗曼和瑞丽呢?瑞丽当年究竟为什么要离开他?为什么在生下这么好的女儿后,又如此绝情地远走他乡,出国二十多年都不曾回国?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紧紧缠绕着他,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得头疼欲裂,心中满是痛苦,却又欲哭无泪,只能独自承受着这份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像一把利刃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把墨斐从呆滞中猛地惊醒。他恍若从一场噩梦中被强行拽出,眼神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迷茫与痛苦。
他无力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沈蓉。“墨教授,您快来医院吧!我求您了!”沈蓉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手机里炸开时,墨斐正盯着天花板上某处裂纹发呆。听筒里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声。
墨斐听到这样的哭声,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原本混沌的脑子瞬间变得清明了几分。他眸子猛地紧缩,焦急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沈老师?”
他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手机屏幕映出他眼下青黑的阴影,西装领口歪斜地敞开,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活像个被扯断提线的木偶。
“墨老师,您过来再说吧!”沈蓉说完,像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轻轻抽泣了一声,然后擦拭了一把眼泪。
沈蓉的抽泣声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吸气声。墨斐盯着手机锁屏罗曼的照片,机械地起身,膝盖传来的酸痛让他踉跄了一下,撞得靠墙的花瓶发出清脆的晃动声。
这简单的动作此刻却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此时,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地叫唤个不停,仿佛在抗议主人对它的忽视。但他还是强撑着,拖着沉重的双腿,从包间迈着拖沓的步子走了出去。
正午的阳光像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他混沌的思绪。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了一下,可阳光还是从指缝间顽强地钻进来,晃得他眼前一片花白。
手机在裤兜里“嗡嗡”作响,可他心烦意乱,根本不想接电话,只想快点赶到医院,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挥手打车,眼睛紧紧盯着过往的车辆,眉头紧皱。
与此同时,罗曼走出病房,来到医院外面给瑞丽买了一些清淡的饭菜。她的心思还沉浸在刚刚包间里那令人震惊的一幕中,满心疑惑。于是,她拿出手机给墨斐发信息:“亲爱的老公,怎么回事?你跟妈妈好像认识吗?现在我妈没事了,爸爸己经过来跟她说话呢!你怎么样了?”发完信息,她便匆匆往回走。
墨斐打车来到了医院,刚一出电梯,就看到沈蓉正在病房门外焦急地向电梯口张望。
沈蓉站在病房外的身影佝偻如深秋的枯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纹路里,在苍白的皮肤上勒出暗红的痕。她的马尾辫散了大半,几缕头发黏在汗湿的脸颊上,看到墨斐的瞬间,她踉跄着扑过来,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手臂。
见墨斐蔫头耷脑地走了过来,沈蓉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急忙上前一把拽住墨斐的胳膊,把他拉进了楼梯间。
楼梯间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墨教授,不好了,春梅她检查出乳腺癌了!怎么办?”沈蓉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晶亮的光。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墨斐感觉后背撞上冰冷的消防栓,金属棱角硌得他生疼。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走廊里此起彼伏的监护仪滴答声像是催命的鼓点。
“啊!什么?怎么会这样呢?”墨斐惊愕地瞪着沈蓉,眼睛瞪得滚圆,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难以置信的事情。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让人难以接受,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中。
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眼前浮现出春梅昨天举着红酒杯的样子,笑起来时眼尾的细纹都漾着温柔。
“墨教授,昨天春梅喝醉了。我和她回家以后,她说要洗澡,我帮她洗的时候,摸到乳房有肿块……”沈蓉说着,声音渐渐哽咽,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
“我今天拽着她来医院检查,才发现竟然是乳腺癌。呜呜呜……”说到最后,她再也忍不住,抽泣起来,肩膀不停地抖动着。
“她自己知道吗?”墨斐感觉头疼欲裂,仿佛有一把大锤在他脑袋里重重敲击。他强打精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问道。
墨斐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走廊墙壁上的瓷砖缝隙,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远处传来护工推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响,混着某间病房里婴儿的啼哭,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她应该不知道。我让医生暂时保密。”沈蓉用手掌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此刻的心情既担心刘春梅得知病情后的反应,又害怕这个秘密随时会被揭开。
“医生怎么说?”墨斐像一部机械的机器,麻木地问道。他的脑子此刻己经被各种复杂的情绪填满,几乎无法正常思考,只能下意识地询问着关键信息。
“医生建议切除……”沈蓉抬起的眸子,低声说。她的眼神中满是无奈和悲伤,仿佛己经看到了刘春梅即将面临的痛苦。
“不能保守治疗吗?”墨斐似乎清醒了一些,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心中涌起一丝侥幸心理。
“最好的办法就是切除,以免扩散……所以,最终是瞒不住的。要不要告诉君浩?”
沈蓉抬起头,眼神迷茫地看向墨斐……
走廊尽头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刺得墨斐眼眶发烫。他慢慢走向刘春梅的病房。
沈蓉的哭声在身后断断续续,而他的脚步却依然不受控制地朝着瑞丽病房的方向挪动,皮鞋底与地面摩擦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心跳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