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纱帘，在莲花楼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莲花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榻上，连外衫都被人仔细褪去了。靛青色的中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一点淡淡的药渍——是昨日给孩童看诊时不小心沾上的。
他支起身子，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案几上。那里摆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米粒间点缀着嫩绿的菜心，旁边小碟里腌萝卜切得薄如蝉翼。张起灵惯用的黑陶碗底下压着张字条，墨迹力透纸背：「去溪边」
李莲花赤脚下榻，木质地板被晨阳晒得暖融融的。他推开窗，正看见远处溪畔闪过一道黑影——张起灵提着黑金古刀踏水而过，刀尖掠过水面时惊起一串银亮的水珠。更远处，几只白鹭被惊飞，翅膀拍打的声音惊醒了趴在车顶打盹的狐狸精。
粥碗旁放着那本《岭南风物志》，书页正好翻在"荔枝谱"一章。李莲花舀了勺粥送入口中，忽然发现书页边缘多了行小字批注：「七日后，增城挂绿熟」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字迹凌厉如刀刻，内容却透着孩子气的期待，活像私塾里惦记零嘴的蒙童。窗外的溪水声忽然近了，张起灵拎着条活蹦乱跳的鲈鱼转出树林，鱼尾甩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张小哥——"李莲花探出大半个身子，晨风吹乱他未束的发，"咱们午膳吃鱼脍如何？配你之前藏的百花酿！"
张起灵对着李莲花微微点头。
正午的阳光透过莲花楼的纱窗，在案几上投下粼粼光斑。李莲花托着下巴，看张起灵手中的刀光如雪——黑金古刀此刻竟成了厨刀，鱼片薄得能透光，在青瓷盘中铺成绽放的莲瓣。
"张大侠这刀工，"李莲花捻起一片对着光瞧，鱼肉纹理如琥珀，"杀鸡用牛刀了。"
张起灵手腕一翻，刀尖挑起最后一片鱼腹肉，在空中划出银弧，稳稳落在李莲花面前的酱碟里。冰镇过的鱼片触到温热的酱汁，边缘立刻微微卷起，像朵将开未开的花。
李莲花忽然跳起来，靛青衣袖扫过窗台。再回来时，指间拈了朵刚摘的野姜花，雪白花瓣还带着晨露："看我的。"他煞有介事地将花摆在盘边，粉白相映，倒真有几分岭南酒楼的风雅。
张起灵眸光微动，从怀中取出个小陶罐——正是西方镇米铺老板硬塞的陈酿。酒液倾入杯中时，李莲花突然"啊"了一声："等等！"他翻出那包樵夫娘子给的酸笋，挑最嫩的切成丝，往鱼片上一撒，"这样才够味。"
阳光渐渐西斜，照得杯中酒液如蜜。李莲花嚼着鱼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那批注写的'挂绿'......"
张起灵放下酒杯，指尖在桌面上画了个圆，又在顶端点了点："青皮红纹。"
"你连这个都记得？"李莲花眼睛一亮，"那咱们得赶在......"
话未说完，远处山林突然传来悠长的钟声。张起灵眉头微蹙——这荒山野岭，哪来的寺庙？
李莲花却浑不在意，夹起一片鱼脍在酱碟里蘸了蘸："那'挂绿'当真那么好吃？比'糯米糍'、'妃子笑'如何？"
张起灵的目光从远处收回，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兴致："值得一试，"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甜如蜜，核如针。"
李莲花闻言笑弯了眼："能让张大侠记这么清楚的，定是极品。"他举起酒杯，"那咱们就——"
钟声又响，这次近了些。张起灵突然按住刀柄，但见李莲花己经仰头饮尽杯中酒，唇边还沾着一点酱汁："管他什么钟声，先赴这场荔枝约再说！"
钟声第三次响起时，李莲花正夹起最后一片鱼脍。他手腕稳如磐石，连酱汁都没晃出一滴，仿佛那突兀的声响不过是山风过耳的杂音。
"尝尝这个。"他将鱼片放在张起灵碗中，顺手把野姜花也推过去，"岭南人吃鱼脍，讲究'春韭秋蓼'，咱们这野姜花倒是新鲜。"
张起灵的目光掠过窗外摇曳的树影，黑金古刀在鞘中发出细微的嗡鸣。但当他转头看见李莲花从容斟酒的姿态，刀声便悄然平息。他拾起那朵野姜花，竟别在了刀穗上。
"叮——"又是一声钟响，这次近得仿佛就在莲花楼外。李莲花忽然轻笑，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墨莲怒放："装神弄鬼。"他扇尖轻点窗外，"要么现身，要么滚。"
林间霎时寂静。一只松鼠抱着松果窜过枝头，抖落的露珠在阳光下划出晶亮的弧线。远处隐约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像是有人仓促退走时踩断了枯枝。
张起灵将温好的酒推到李莲花面前，酒面上浮着的青梅打了个转。"宵小。"他眼底闪过一丝讥诮，指尖在桌面上写了"七星"二字。
"哦？"李莲花眉梢微挑，"是那个专骗香火钱的七星观？"他忽然想起西方镇老郎中提过，这带山林常有假道士敲钟吓唬过路客，"那更不必理会了。"
阳光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岭南风物志》上，恰好盖住"增城挂绿"那页插图。李莲花支着下巴，看张起灵刀穗上的野姜花随风轻摆，忽然道："其实他们若真敢现身，倒想问个路——"
话音未落，黑金古刀突然出鞘三寸，寒光惊飞了窗台上偷食的麻雀。李莲花笑着按住张起灵的手腕："好好好，不问路，咱们自己找。"
"小哥——"李莲花拖长了音调，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我们歇够了就启程吧？这次真的加快脚程，赶在'挂绿'最好的时候到岭南！"
张起灵正擦拭着刀穗上的野姜花，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阳光透过花瓣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衬得那表情愈发无动于衷。
李莲花见状，折扇"啪"地合拢："你这什么反应？"他故意板起脸，"从西方镇出来都说了几回了，每次答应得好好的——"扇尖指向窗外慢悠悠吃草的马匹，"结果这祖宗走得比老牛还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