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莲花的话,温如琢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挣扎着要去抓地上的毒刀。张起灵刀鞘一挑,将那把刀击飞到十丈开外。
"你书案上那本《本草纲目》在记载"朱砂"的那页被你用指甲反复划刻...苏小姐咳血时,你指节会发白..."李莲花叹息,"可惜最后,仇恨还是赢了。"
不知何时,笼罩月亮的乌云悄然散去。清冷的月光穿过云隙,照在温如琢扭曲的面容上,那些狰狞的青筋、癫狂的血丝,此刻都镀上了一层凄凉的银辉。
苏玉棠拖着病体缓缓走近。她纤白的手指轻轻抚上温如琢的脸颊。
"我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从你第一次在墨里动手脚,我就知道。"
温如琢的瞳孔剧烈收缩。
"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停下。"指尖抚过他眉间的褶皱,"这三年,你为我描眉梳发,陪我赏梅听雪..."她的拇指擦过他干裂的唇角,"我不信,那些都是假的。"
温如琢浑身发抖,攥的发白的手指死死抠进青砖缝隙。
"走吧。"苏玉棠突然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簪子扔在地上。
温如琢呆立原地,看着地上的簪子,突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呜咽,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
当他跌跌撞撞跑过院中时,那片月光正好照在他后背——那里还留着苏玉棠亲手绣的平安符,针脚歪歪扭扭,却是用金线绣的。
满室寂静,李莲花弯腰拾起地上的画作,画中猎人的脸己经被泪水晕开,模糊得看不清表情。
"不追?"张起灵收刀入鞘。
李莲花摇摇头,看向被丫鬟扶着面色苍白的苏玉棠:"有些债,活着偿还比死了更痛苦。"
一阵夜风拂过,吹散了最后几片阴云。月光毫无保留地洒下来,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很长。
晨雾未散,莲花楼前己停着苏家的马车。苏老爷被两个小厮搀扶着,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却仍坚持亲自来送。
"李神医,大恩不言谢。"老人颤抖着递上红木匣子,里头整齐码着十张银票,"这是永通钱庄的..."
李莲花抬手轻推:"苏老爷,诊金那日给的己经够了。"他目光扫过老人衣襟上未干的泪渍,温声道:"令爱的毒既解,好生将养便是。"
苏玉棠裹着披风立在阶前,怀中抱着一卷画轴。她脸色仍苍白,眼神却清亮许多:"李神医。"
画卷徐徐展开——烟雨朦胧中,莲花楼静静停驻,楼前两个背影并肩而立。执扇者衣袂翩跹,抱刀人身影如松。远处山峦如黛,竟是用药汁调墨绘就,隐约泛着清苦的芬芳。
"松烟墨里掺了安神的药材。"她指尖轻点画角题字,"再不会害人了。"
张起灵罕见地多看了一眼:"像。"
李莲花笑着收拢画轴:"苏小姐画技了得,连张大侠都夸像。"
车轮碾过青石板,莲花楼缓缓驶离苏府。李莲花倚在窗边,看那座宅院渐渐变成一个小点。
"你说,"他突然开口,"温如琢会去哪里?"
张起灵正在擦拭刀鞘,闻言抬眸:"活着。"
——比死更痛苦的偿还,才刚刚开始。
楼外景色正好,道旁野花烂漫。狐狸精突然从屋里钻了出来,嘴里叼着块靛蓝色的碎布——不知何时藏进行李的,正是温如琢那截被刀气割断的衣袖。
李莲花轻笑,随手将布片系在道旁的树枝上。风过时,那抹蓝色与花瓣一同飞舞,转眼便消失在春色深处。
"接下来想去哪儿?"李莲花转头看向张起灵,折扇轻点下巴,"可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张起灵收刀入鞘,目光落在远处绵延的青山:"随你。"
"那..."李莲花眼睛一亮,扇骨"唰"地展开,露出扇面新绘的牡丹图样,"带你去锦芳城如何?听闻那里家家种花,户户垂杨,这个时节——"
他忽然倾身凑近,带着几分少年气的雀跃:"正是牡丹倾城的季节。"
张起灵看着眼前人眉梢跃动的光影,微不可察地点头。狐狸精适时地"汪"了一声,尾巴扫过装着苏玉棠画作的竹筒。
"就这么定了!"李莲花扬鞭轻振,莲花楼吱呀呀转向东南官道,"听说锦芳城的百花酿配牡丹酥乃是一绝,咱们去尝个新鲜。"
微风掠过车帘,将几片花瓣送到案几上。张起灵伸手拂去落在李莲花肩头的那瓣,指尖在接触到青衫时顿了顿,终究还是替他捻了下来。
二人离开云州城,一路向锦芳城而去。莲花楼吱呀呀碾过官道,车帘随风轻晃,偶尔露出外头变换的景致——先是城郊的稻田,再是开阔的平原,渐渐的地势起伏,远山如黛。
夕阳西沉,余晖染红了远处的山峦。行至一处山脚时,李莲花轻拉缰绳:"今日就在此歇脚如何?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正好看看山色。"
张起灵跃下车辕,黑靴踏过丛生的野菊。他环视西周,微微颔首:"有溪水。"
西周草木葱郁,溪水潺潺,是个极好的歇脚处。
李莲花支起小桌,摆上茶具,悠然地煮水泡茶。狐狸精在附近草丛里扑腾,惊起几只萤火虫,点点微光在暮色中浮动。
张起灵从山林深处归来,肩上扛着一根树枝,上面挂着三只的野鸡。
"哟,张大侠今日收获颇丰啊。"李莲花抬眼一笑,扇尖轻点,"这山里莫非只有野鸡?"
张起灵将猎物放下,淡淡道:"有鹿印,但怕你等急。"
李莲花挑眉:"怕我着急?"
张起灵抬眸看他:"想吃鹿?"
李莲花望向远处的山影,想了想,笑道:"好啊,那明日多留一天,进山看看。"
张起灵熟练地处理野鸡,李莲花则在一旁调制香料。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儿,篝火上升起袅袅炊烟。
"这只烤,这只炖汤,还有这只……"李莲花拎起最后一只野鸡,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试试我新学的叫花鸡如何?"
张起灵点头,从莲花楼里取出荷叶和酒,递给他。
李莲花接过,笑道:"张大侠倒是准备周全。"
夜色渐深,篝火噼啪作响。叫花鸡裹着泥巴埋进火堆,烤鸡的油脂滴落在炭上,香气西溢。狐狸精蹲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尾巴摇得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