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暖把护照拍在值机柜台上的声音,引得周围旅客纷纷侧目。
"单程票。"她对着地勤人员挤出个甜腻的笑,"越快越好。"
地勤小姐偷瞄了眼她红肿的眼睛和凌乱的头发,键盘敲得飞快:"最近一班飞日内瓦的航班两小时后起飞,经济舱..."
"头等舱。"程暖把黑卡甩在台面上,"再给我来瓶威士忌,现在就要。"
候机室里,程暖赤脚蜷在真皮沙发上,手里的酒瓶己经空了一半。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程瑾川的第十七通未接来电。她把SIM卡抽出来,随手扔进香槟桶里。
"小姐,您的航班..."空乘小心翼翼地提醒。
程暖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带路。"
飞机起飞时,她透过舷窗看着逐渐变小的城市,指甲在扶手上掐出深深的月牙印。空乘送来毛毯,她一把掀开:"热死了!"声音大得前排小孩吓得一哆嗦。
十二小时后,日内瓦机场的冷空气让程暖打了个喷嚏。她拖着行李箱站在出口处,看着完全陌生的文字和面孔,突然笑出了声。
"Taxi."她拦住一辆车,"去洛桑学院。"
司机从后视镜打量这个穿着单薄、满身酒气的东方女孩:"小姐,您需要帮助吗?"
程暖首接甩出三张百元美钞:"闭嘴,开车。"
校园比她想象中更美。程暖站在宿舍窗前,看着远处的日内瓦湖,手指无意识地着窗框。手机没有SIM卡,但WiFi自动连接了。微信弹出一条条消息,全是程瑾川的。
「到了吗」 「安排好宿舍」 「就去教务处报到」
程暖冷笑着点开朋友圈,发了张湖景照片配文:「新生活开始,谁稀罕回去」。设置仅程瑾川可见。
三秒后,视频通话请求跳出来。程暖首接挂断,关机,把手机扔进抽屉。
第二天清晨,程暖被敲门声吵醒。她顶着剧痛的头打开门,看到一位亚裔女性。
"程小姐?我是学院的国际学生顾问Lisa。"女人递过一份文件,"您的监护人己经办好了所有手续。"
程暖接过文件,看到最后一页程瑾川龙飞凤舞的签名,突然笑出了声:"他本人来了?"
"没有。"Lisa摇头,"是律师代办的。"
程暖把文件撕成两半:"告诉他,我不需要他的钱。"
"可是学费己经..."
"那就退学。"程暖摔上门。
一周后,程暖在咖啡馆打工时,经理递给她一个信封。
"你的小费。"经理眨眨眼,"那位先生说是你的老朋友。"
程暖打开信封,里面是厚厚一叠瑞士法郎,还有一张字条:「好好吃饭。」
她冲到窗边,街上只有匆匆行人。程暖攥紧钞票,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设定好的程序。每周一,宿舍门口会出现一个包裹,有时是家乡零食,有时是应季衣物,从不署名,但每张卡片上都是同样的字迹:「天气转凉,添衣」「记得吃维生素」「湖边风大」
程暖把这些卡片统统烧了,灰烬撒进日内瓦湖。但包裹还是照收不误,甚至会在同学羡慕的目光中穿上那些昂贵的羊绒大衣。
"你叔叔对你真好。"室友感叹。
程暖对着镜子涂口红:"他不是我叔叔。"
"那是?"
"一个胆小鬼。"程暖摔门而出。
第一场雪落下时,程暖在图书馆熬夜。当她揉着酸痛的脖子抬头,窗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老陈。他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手里提着保温桶。
程暖冲出去时,老陈己经不见了,只有保温桶放在长椅上,还冒着热气。是她最爱的莲藕排骨汤。
保温桶底下压着张卡片:「生日快乐。19岁了。」
程暖的眼泪砸在卡片上。她掏出手机,开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暖暖?"程瑾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
"为什么不来?"程暖的声音发抖,"我等你三个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公司很忙。"
"骗子!"程暖的指甲掐进掌心,"我看到老陈了!"
又是一阵沉默:"汤要趁热喝。"
程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程瑾川,你是个懦夫。"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轻响:"我知道。"
"我恨你。"
"...嗯。"
程暖挂断电话,把保温桶里的汤一滴不剩地倒进雪地里。热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就像她那些无处安放的愤怒。
第二天,程暖递交了转学申请。目的地是南半球的一个小岛,那里没有雪,没有湖,也没有中国城。
"确定要转学?"Lisa皱眉,"你的监护人..."
"死了。"程暖面无表情地说。
手续办得很快。程暖把宿舍清空时,在床底发现一个微型摄像头。她盯着那个黑色的小装置,突然笑出了声。
"找到你了。"她对着摄像头说,"告诉那个胆小鬼,这次他真的失去我了。"
摄像头当然不会回答。程暖把它扔进垃圾桶。
机场安检口,程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半年的城市。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柱子后面,黑色大衣被风吹起一角。
程暖故意挽住同行男同学的手臂,在对方惊喜的目光中,踮脚亲了他的脸颊。余光里,那个身影猛地一晃。
"再见,瑞士。"程暖头也不回地走进登机口。
飞机起飞时,她打开关机许久的手机。最后一条来自程瑾川的消息静静躺在收件箱里:
「好好吃饭,记得添衣」
程暖删掉了这条消息,连同通讯录里那个存了十年的号码。窗外,阿尔卑斯山的雪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极了某人藏在金丝眼镜后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