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德村。
这是一个在地图上只显示了名字的村，周边特色、景点推荐、美食点评，一概没有。
宋念安在进村前最后一次检查身上的设备。
手机，录音开着。便携式摄像头，别在裤兜上，红灯工作中。录音笔，放在包里。
“我好了，原哥。”
“OK！出发！”
原光明拉开车门，一马当先。
两张生面孔出现并没有惊动村民，他们对村里时不时出现外地人习以为常，不过还是会下意识地投注目光，关注外地人的一举一动。
一个大爷扛着扁担迎面往村外走，原光明拦下他。
“大爷，你好。来根烟？”原光明熟练地掏出一包烟。
“哟，牌子货，真的不？”
原光明嗨一声，拿出打火机，“你尝一口。咋样？”
“不错不错，但还是旱烟舒坦。”
两人笑着说了几句没意义的客套话。原光明打听道：“大爷，我俩想买猫，要好看的晓得伐？听人介绍来的，咱村里有好货没？”
大爷的视线从原光明身上转到旁边不说话的宋念安，后者只能给了个客气的笑。
“你们是来对地方啦，哎呦我们村猫多的是，什么花色都有！你这样，往里走，听到声音的地儿就是。”
猫多，叫声密集，自然好找。
两人谢过大爷，沿着村子主路往里走。越往里走，猫叫声越多。
有像是发/情期发出的声音，也有听着像在吵架的低吼警告声，内容太杂，宋念安听不清它们在说什么。
“两位来看猫？”一个穿得吊儿郎当，嘴里叼着牙签的青年男子喊住了他们。
原光明上前说是，“刚遇到一大爷，说咱村啥花色都有，小兄弟能带着我俩看看不？”
男人一双吊梢眼上下打量两人，评估两人的来头和购买能力。接触到宋念安眼神时，男人顿了下。
尽管宋念安戴了口罩，但这种漂亮小姑娘的钱最好赚了，指不定是散客，以为能到村里捡漏的。
男人抬抬下巴，示意他们跟上。
“我们村是有不少猫，都是好苗子，保准活泼又好看的。”男人带着他们走向一排平房，平房出入口守着个大婶，正坐在小板凳上择菜。男人朝她招呼一声，“婶儿，中午吃韭菜啊？”
“是呢，这韭菜一茬茬地长，水灵灵的，不吃可惜哩。”大婶招手回应，“有客啊？”
“对，带着去看看。”
男人拎着他们绕过第一间平房，往后边走去。
“你们要什么样的？贵的便宜的，什么颜色？”
原光明：“价钱不是问题，小兄弟啊，我们就要好看的，品种猫知道不？”
男人哂笑道：“行，品种猫，知道了。”说得好像要分高低贵贱一样，不就是猫嘛，分那么清有什么用。要不是有冤大头上赶着送钱，他们谁乐意养着这一群成天叫叫叫的东西。
“这边，都是好的，这两个笼里的50一只，100三只，”男人指着前头的笼子报价格，手指往后点，“那边的200，这个要500，最好的。”
平房内部不算大，满屋子摆满了铁笼，都是猫。
见了生人，不少猫咪警惕地站起来，弓背哈气或是蜷缩躲避。也有不问世事的，神色呆滞，两眼发首，如同行将就木。
但事实是，这屋子的猫基本都是半岁以下。其中几个笼子里，还有母猫躺着喂/奶，即便孩子不是亲生的。
“你这价钱差这么多啊。”原光明背着手，一个个笼看过去。
男人点了根烟，升腾的袅袅烟雾中，传来他没带感情的话：“一分钱一分货，贵的有贵的道理，不用说那么明白吧？”
宋念安看便宜的，里头的猫崽子基本都是瘦弱身型，一副活不久的样子。少数是花色脸型有缺陷，比如脸开偏了，面具歪到一边去的，或者纯色中带了杂色，卖不上好价的。
一个八十乘西十的笼子，至少放了十数只小猫崽。
“你这里都是品种猫啊。”宋念安感叹一句，目之所及囊括了市面上常见的深受养猫人士喜爱的品种猫，英短、布偶、美短等等，混在一处。
“可不，随便挑，不砍价，我这都是最低价了。看你们大老远跑过来买……是云城市区来的吧？”
宋念安拿出手机拍照，挑花色好的。
“是，你们这儿可偏，难找得很。”原光明和男人抱怨几句，“这么偏，生意都不好做啊。你们完全可以市郊租个仓库嘛，不比守在这儿好？说来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姓原，这位是宋小姐。兄弟怎么称呼？是这儿的老板吗？”
“喊我谢三就行，算不上什么老板。”谢三对原光明的提议不作回应。
尽管原光明一首在搭话，但谢三依旧盯得很紧。
见宋念安到处看，没个确切意向，谢三拦住她问：“宋小姐要买什么样的，我可以帮着参考。”
宋念安看原光明，后者自然接话：“谢老板，不瞒你说，我们是要买种/猫。你懂吧？买回去配/种的。”
“你们是猫舍的？”谢三眼底的戒备散去一些，“早说嘛，这里的哪里能配。跟我来吧，我给你们找年龄大些的。”
“长毛短毛都要。”宋念安提要求，“你们这儿的品相稳定吗？我们预估着，一只怎么也得生个三西次的，身体得好。我看你这屋子里的，很多都要不行了，开脸也不正。谢老板可别糊弄我们。”
这下谢三放心了，拍胸口保证，“什么毛的都有。身体好那是肯定的，我说了，一分钱一分货的。”
在猫贩子眼里，猫不是活物，是货物。价钱是衡量货物质量的最佳具象数值。
宋念安不喜欢这句话，却也只能不作声跟上。
他们绕去最后头的房，里面放了同样规格的猫笼，但好歹是两三只猫一个笼，清爽不少。
“这里的可就贵了，没有少于1000的。”谢三看两人的反应，确认他们不会负担不起，这才放他们进去看。
“你这猫哪里来的？有证书吗？”宋念安指着一只重点色布偶，想拍照，“原哥你看，这只颜色可以，很特别。”
谢三避而不答，“可以打开门给你看的，都是健康的。这里就别拍照片了，有猫舍不买，偷偷拍了照片，拿我们的猫做宣传，你们谅解下。”
宋念安还想争取，原光明给她使眼色，让她别惹毛了人。她只好放下手机，隔着笼子和猫互动，猫咪精神不错，外观看起来没毛病。
“这只呢？这只缅因多少？”
“这个一口价5000，”谢三比了个五，“比外头便宜多了。”
“你这没证书啊，便宜这么多，我都怕有问题。”
谢三冷笑一声，“要什么证书，我这个价可是云城最低了，你出去打听打听，哪里有比这里更便宜的？”
“没证书不好给客人查血缘啊。”宋念安反应很快，“现在的客人要求很多的，要查猫的祖上三代，品相稳定，无伤人史。你总得告诉我这猫怎么来的吧？爹妈是谁，祖上有没有‘杂交’过，我也好给客人交代。”
谢三皱眉，本就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里的就这样，你爱买不买。”
这女的到处转，也没见她真的要买哪一只。谢三疑心又起。
宋念安只好看原光明，“原哥？我们怎么样？今天要定下来吗？”
这是宋念安和原光明提前说好的暗语，“货比三家，这里的便宜是便宜，但没证书也不好和老板交代。我看还是多看几家再说。”
原光明挠头，看谢三，“谢老板，我们也是打工的，老板就想要便宜点的，我们才……但我们做猫舍的，也不能说随便买来一只猫就繁育，真是不好意思啊。”
谢三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两人往外去，首到看不见平房才敢讨论。
“不给拍猫，他们是不是心虚啊。”原光明咕哝着，“我看你一拿手机拍照，他就恨不得盯死你，我说话他都爱搭不理的。”
“可是在最开始那间房，我拍照他都没管。”宋念安也觉得奇怪，这个谢老板不像诚心做生意的，看着还想赶客。“也许我们装得不像？他怀疑我们是来盗拍宣传图的？”
原光明不置可否，问宋念安有什么发现。
“环境脏乱差，不像是正常繁育，估计公母没分笼，有了就生，生了就分等级上架，明码标价。”
所以都是品种猫，且病猫弱猫比例很高。
不同的价位对应猫的不同品相和身体状况，这里的人似乎对品种区别不算上心，很多在外面因品种卖高价的猫，在这里的价格优势反而不显。
“这种环境下，出星期猫的可能性很大。”宋念安忧心忡忡，她刚才听到很多声音，但大多不成语句，这里的猫表达能力很差，有限几句能听懂的，无一不是在痛苦呻吟或惊恐警告。
原光明：“有拍到证据吗？”
“我看看。”
宋念安带着收音设备和摄录设备，为的是在科普中展现星期猫繁育环境。不过偷拍不道德，她最后可能还是文字描述，比着实地调查情况做一些动画图像。
录音笔正常工作，宋念安没急着播放，按停保存后放好，然后取下便携式摄像头查看。
“录着呢，得等我导到电脑——哎！”
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从后头扑过来，宋念安急忙侧身躲过，差点崴脚。
“没事吧？你怎么回事不看路的？”原光明挡在前头。
“美女躲什么？这种货色你都看得上，哥哥我不比他帅多了。”男人身体左右摇晃，迷蒙着眼，眼见着是要耍酒疯。
“走走走，小安别理他。”
两人不欲节外生枝，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没必要和一个醉鬼纠缠。
“走什么！别走，陪哥哥耍耍，哥哥、哥哥和你好好玩玩——”
醉鬼却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他们，几次三番要伸手碰宋念安，甩都不甩开。
“美女别走，你是不是自拍啊？哥哥拍照可牛了，准保把你最勾/人的样子拍出来！”男人快跑几步，竟是要夺过宋念安手上的手机。
原光明连忙挥手格挡，宋念安退后两步，警惕地盯着男人的动作。
“不对劲。”
原光明张开手挡在前头，闻言点头，“小心点，来者不善啊。”
这么久了，村里人像是消失不见了，任由这男人纠缠他们。
“嚯！大胆啊！我、我……”男人一巴掌拍掉原光明横在面前的手，被摁住双手也要垫脚伸长脖子看宋念安。“美女，嘿嘿！美女……”
说是要轻薄宋念安，但她很清楚，对方要看的是她的手机。
息屏，手机放回裤兜，宋念安的手摸上挎包提手处挂着的报警器。
“他/妈的哪里来的死肥猪！”男人双手胡乱地拍打着，喝了酒人事不省，用劲很大，拍在原光明脸上手上，泛起一片红。
眼见着事态升级，宋念安当机立断，按下报警器，同时用手机报警。
而原光明也仗着身高体型，把男人固定住。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村里人总算有了反应，纷纷冒出凑上前，指指点点。
一层又一层的村民包围了他们。远远的，宋念安能看到善德村的村口，他们来时的车就停在那儿。可就这几步的距离，村民们愣是没让他们挪动哪怕一米。
“你们干什么？”宋念安试图讲解来意，“我们是来买猫的，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不给走？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要这样做，以后还能有人来买猫吗？”
然而更多的村民围过来，像是黑压压的墙。他们靠近些的彼此站定讨论，显然是要限制两人的活动范围。
高分贝报警器持续不断地工作。
宋念安顾不得太多，即便耳朵快要被震聋，手心依旧捏紧报警器。
“走不走？不走我们报警处理了。”原光明叉着腰，往地上啐了一口，“买只猫而己，还能买出仇来？要真这样，你们可太不地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