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夜雨
“爸,你去自首吧。”
孙憡的声音轻,却像锋利的刀,割裂了包厢里的沉默。桌上的茶水微微晃动,映着昏黄的灯光,波纹层层扩散,像是风吹皱了一池死水。
孙医生的指尖停在杯壁上,仿佛被这句话定格住了时空。他没有立刻抬头,而是静静地看着杯中扭曲的倒影。
......茶水的波纹很快平息,他的眼神也恢复如常。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温和,近乎轻柔。
孙憡站在桌前,指节微微泛白,心跳在胸腔里如擂鼓。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我己经掌握了证据。你参与了‘他们’的计划,做了不该做的事。”
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像是咬碎了千斤的沉默。“爸,你去自首吧。”
孙医生缓缓抬眼,望着自己的儿子,眼神深邃如夜。他忽然轻笑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叩了叩杯沿。
——叩、叩。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他缓缓开口,语气柔和得像是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
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如同夜雨落在屋檐。风吹动窗棂,吹皱竹帘,卷起一丝未散尽的茶香。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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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交加,雷声滚滚,他抱着高烧的孙憡,在医院的走廊上疾步穿梭。医生的声音,护士的脚步,一切混杂成嗡鸣的背景音。
“小憡,别怕。”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小小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额头滚烫,嘴里迷迷糊糊地呢喃:“冷……爸爸……”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小憡裹得更紧,把手掌贴在他背上,用力地抱着,像是要把自己的温度灌进去。
“爸爸在。”他轻声说,“不要怕。”
病房里,灯光昏黄,小憡拉着他的手,迟迟不愿放开。
那个时候,他就是儿子的守护神。
可是……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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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透过窗缝,翻动桌上的纸张,沙沙作响。
孙憡的拳头缓缓收紧:“你终于肯承认了?”
孙医生低头看着杯中茶水,指尖轻轻着杯壁,仿佛在触碰什么己经消逝的东西......
“你知道吗,小憡?”他的语气仍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怜惜,“树,是怎么死的?”
孙憡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
窗外的风更大了,吹得竹帘轻微颤动,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像是在诉说什么。
“它不是一夜之间倒下的。”孙医生轻声道,“风雨来了,它还是树;雷霆劈下,它仍然伫立。但当根开始腐烂,腐朽从内蔓延到外,那时候,风只需要轻轻一吹……”
孙憡的眼睫颤了一下,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就是在腐蚀根的人。”
孙医生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弯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一声无声的叹息。
窗外,一滴雨落在窗台,散开成碎裂的水花。
孙憡握紧拳头,手指关节泛白:“你让我该怎么办?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世界不是黑白的。”他轻声道。
孙憡的声音低而坚定:“但它至少有光。”他的眼神凌厉,带着少年时的那股偏执与倔强:“而你,本该站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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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病房里,年幼的小憡蜷缩在被子里,睁着惶恐的眼睛:“黑……好黑……”
他伸出小小的手,在空气中胡乱地抓着,像是要抓住什么。
孙医生坐在床边,伸手握住他的小手:“爸爸在,睡吧。”
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小憡的指尖,安心的感觉让他渐渐沉入梦乡。
但如今,他己经不怕黑了,不再需要自己的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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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雨终于落下,最初只是几点,零星地敲打在窗棂,声音细微。
孙憡深深看了父亲一眼,声音里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爸,你去自首吧。”
孙医生沉默了,他缓缓站起身,伸手拿起桌上的文件,翻开,看了一眼。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敲击窗棂的声音也变得密集,窗户上映出父子的倒影,似是在镜面两侧。
“……你做得很好。”他的语气很轻,却像是老师对学生的评价。
孙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呼吸沉重。“爸,你去自首吧……”他的声音几乎是祈求。
孙医生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弯起一丝笑:“太晚了。”
他轻轻合上文件,茶水在杯中微微晃动。 窗外雨点密集地砸落,水花西溅,像是一片片碎裂的玻璃。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孙憡闭了闭眼,缓缓松开了拳头,他正在执行黄局长给的秘密任务,不能送他去警察局自首,只能最后劝道:
“爸,你去自首吧。”
孙医生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袖,动作依旧从容......
门被推开的一瞬,夜雨的气息便涌了进来,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轻轻拂过杯沿,晕开未凉的茶香。雨声绵延,像是低语,又像是无声的叹息。
他迈步向前,背影融入夜色,水雾弥漫,将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一点点吞没。簌簌的雨声仿佛要将这一夜悄然掩埋,唯留夜雨独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