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战走向苏臻昭，他剑眉压低，骨节分明的手指骤然扣住苏臻昭的腕骨，像铁钳般不容抗拒地将她拽出药铺。
苏臻昭踉跄着撞上他玄色护腕，粗粝的皮革纹路隔着裙衫都磨得肌肤生疼。
“萧大人！”她挣脱被攥出红痕的手腕，刚才的红印还没好，又添置新痕，“你要带我去哪儿？”
萧墨战把苏臻昭拉到一棵古树下，西周无人。
“现在可以说了。”他阴影笼罩下眼尾泛着猩红，喉结随着压抑的喘息上下滚动。
远处传来梆子声，惊起檐角铜铃震颤，却盖不住他嗓音里绷到极致的沙哑，“苏二姑娘，你说要本官一同抗旨究竟什么意思？”
苏臻昭抚着发烫的腕骨，抬起头，正撞进他深邃的眸子。
苏臻昭没有立刻回答，她贴近他青筋暴起的手背轻笑：“萧大人可知，方才您攥着我疾行时，指甲掐进皮肉三回，喉结颤动五次，呼吸乱了十二次。”
“苏二姑娘最好不是在戏耍本官。”他拇指重重碾过她腕间跳动的脉搏，盯着那抹逐渐加深的淤青冷笑，“你说有办法，此刻却顾左右而言他，何意？”
苏臻昭感到萧墨战急了，她想要的时机到了。
苏臻昭便不再隐瞒，“是，我有药，但不多。”
“在哪儿？”
“海棠阁，所以，萧大人，你真的想清楚了？抗旨是大罪，可能诛九族，萧大人真的想清楚了？”
越来越多的信息告诉萧墨战，苏臻昭和他一样是重生的。
而且，她多次强调诛九族，就像是她知道灭族对自己的刺激究竟有多大，难道，她知道他是重生的？
有些像，却又有些不像。
“苏二姑娘不怕？”
“怕！”苏臻昭攥紧袖口，尾声带着细微的颤音。
萧墨战眉骨下的阴影猛然收缩，恰恰一束白色月光照在苏臻昭身上，而自己隐藏在树荫之下。
苏臻昭缓缓地继续说道：“不过，同样是死，我不想死的窝囊，况且冲出去，就有一线生机，倘若我的药品能够救活这里一半的人，不，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就有筹码获得圣上特赦，毕竟京城之中还有人感染。”
“也许很难，但终究比等死强，萧大人不觉得，这是笔划算的买卖么？”
萧墨战瞳孔微震，她单薄肩头分明在发抖，眼尾却仿佛烧着灼人的光，恍惚中让他看见三年前在冀州战场上的死士。
他忽然伸手轻轻握住她手腕，“苏二姑娘可知，若失败……”
“会比现在更糟么？”苏臻昭却反手握住他手掌，从手掌移动到手腕，隔着温热的皮肤，能触到他骤然加快的脉搏。
她仰头轻笑，“萧大人掌心的茧，应该是日夜练习双刀，磨出来的吧？”
萧墨战明白苏臻昭在提醒他，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苏二姑娘，这局你赌的很大，你也想清楚了？”
苏臻昭声音轻柔，“是，不过准确地说，是我们赌的很大。”
苏臻昭加重了我们二字的音量。
“好，现在我们走。”
这次，萧墨战握住苏臻昭的手，往惠民局门口走去。
侍卫马军司都指挥使卫子林正挡在惠民局门口，二十名侍卫马军司精锐在他身后列阵，铁甲相撞声惊飞栖在牌楼上的乌鸦。
萧墨战刚出现，都指挥使卫子林立刻将手握在刀柄上，瞬间出鞘三寸。
卫子林声音浑厚，“萧大人，您脚下是圣上钦定的生死线，我奉圣上口谕，不让一个人进，更不会让一个人出！萧大人这是准备离开惠民局，想要抗旨吗？”
萧墨战松开苏臻昭的手，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卫大人，此次出门实属无奈，能够治疗肺瘟的药品在苏府，我需要去拿。”
卫子林说道：“这有何难，萧大人只需告诉我在苏府什么地方，我派人去取过来，不就可以了？”
萧墨战微微侧头，似乎在问苏臻昭这样是否可以。
苏臻昭轻声说道：“那批药，还需要一道工序才能完成，这道工序只有我能做，倘若别人去拿，所有准备的一切都白费了。”
苏臻昭说的最后一道工序是在低温下反复提纯和加入钾盐形成结晶。
萧墨战说道：“卫大人，那批药还需要苏二姑娘最后调整一次分量，否则效果不佳，我们必须回去。”
唰的一声，一道亮光闪过。
卫子林拔刀相向，“抱歉，萧大人，卫某领着官家的俸禄，职责所在，倘若萧大人踏出半步，卫某只好领教萧大人的高招了。”
卫子林话音未落。
几十名皇城司侍卫突然站在萧墨战身后，剑拔弩张。
萧墨战一怔，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一个人抗旨就己经很让人忌惮了。
如果这么多人和他一起抗旨，真就无法挽回了。
他很清楚，就算这次成功，救回很多人。
就算圣上恩赦，他能活下来，也逃不过重刑。
萧墨战冷声，“滚！都给我回去！”
“大人！”
“你们没听到吗？滚回去！”
皇城司那几名侍卫面面相觑，双手抱拳，瞬间隐入惠民局内。
萧墨战双刀己出，他的刀很薄，瞬间划出两道白色的流萤。
卫子林转身躲避，还是被萧墨战砍伤左臂。
卫子林吼道：“萧墨战，你真打算抗旨？不怕圣上震怒吗？”
“救人而己。”
卫子林捂着手臂上的血，冲着一名侍卫马军司精锐说道：“去，赶紧回禀圣上，萧墨战抗旨！”
萧墨战双刀开道，如闪电而过，侍卫马军司的侍卫纷纷被他击倒在地。
他飞身上马，控马向前，俯身，一把扣住苏臻昭的腰，将她带到马上。
萧墨战勒紧缰绳，把苏臻昭揽入胸怀。
马鞭一甩，骏马飞驰而去。
卫子林眼睁睁地看着萧墨战消失在街巷里，没想到，萧墨战这么快就能脱离掌控。
卫子林喊道：“你们几人留下，不能让任何人出来！你们几人，同我一起去苏府！”
“是！”
萧墨战快马加鞭，带着苏臻昭来到苏府。
苏府门匾上挂着白色的素帷，原本大门两边红色的灯笼，换成了白色。
萧墨战狐疑，“你们苏家有什么人过世了吗？”
苏臻昭被萧墨战从马上抱下来，抬眼望着白布结成的花球，嘲讽道：“有！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