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乔仲隐都是如此。
但未发生任何令人担忧的事情。
乔仲隐与相爷谈论政事,有其独到见解,颇得相爷赏识。
相爷乔巍拍着乔仲隐的肩膀,眼底,道:“好啊,好啊,有你在,这辈子我算没白活!”
“父亲,”乔仲隐道,“这些年,我被藏在密室里,连府门都未出过,明天就是乞巧节,晚上有集市,仲隐想去看看,逛一逛。”
相爷乔巍不住地点头,“好,去吧。”
自从这孩子吸食了幻气之后,前途尽毁,时不时还发癔症,谁也认不出来,行为动作与疯子无异,只得把他关起来,通过一个小窗口送饭。
看到现在病己经大好,是该让他出去走走了,散散心,这些年,这孩子受了太多苦。
————
乞巧节。
御街的青石板路被无数精巧明亮的灯笼从两岸点亮。
这些七彩灯笼自高楼彩楼一泻而下,如坠落凡间的星辰。
“新出的摩睺罗咧——彩画雕金呐——”
红豆极为兴奋,“二姑娘,快看,那边有捏泥人的,还有那边,好多拨浪鼓啊!”
苏臻昭沿着红豆的手臂望过去。
一架满载鲜果的小独轮车,“吱呀吱呀”呻吟着,推车的中年汉子脸憋成了酱紫颜色,浑身仿佛都绷紧了弦。
道边一个货郎担子上的小拨浪鼓,“咚咚咚”作响。
摇鼓的小娃子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豆,望着行人手里捏着的一捧“笑靥儿”点心。
苏臻昭转而看向一个售卖面具的摊位。
摊主是位须发皆白、眼神却极清亮的老婆婆。
她见苏臻昭驻足,笑眯眯地拿起一个精巧的、耳朵粉嘟嘟的小兔子面具,递近了些。
“姑娘,买一个吧?瞧您面善福相,这小兔子灵巧可人,顶配您哩!”
苏臻昭闻言,唇角微微弯起,下意识便伸手要去接那小兔子面具。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木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更快地伸过来,轻轻覆在了她手背的上方,只差一毫厘便会完全贴合。
肌肤虽未真碰触,那迫近的热度却让苏臻昭的手,连同半边身子都微微一滞。
是萧墨战。
他无声地从她身侧靠近,高大的身形瞬间隔绝了西周的嘈杂。
萧墨战很自然地将一块碎银放进老婆婆布满褶皱的手中。
萧墨战的另一只手却拿起旁边那个线条妖娆、眼神狡黠的赤狐面具。
老婆婆会意地收下银子。
萧墨战这才转向苏臻昭,深邃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
“小兔子?”萧墨战低语,声线带着磁性的砂砾感滚过她的耳膜,“倒不如这个……”
话音未落,他己将那狐狸面具举到了她面前。
萧墨战把手伸到苏臻昭耳后。
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却又精准无比。
粗糙的系带滑过她柔软的发丝,若有若无地擦碰着敏感的耳廓。
他的指尖在调整面具位置时,指腹不经意而又极其短暂地蹭过她脸颊。
苏臻昭只觉得他指腹的温度,留下无形的麻痒。
“狐狸?”面具下,苏臻昭能清晰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喉结滚动, “萧大人这是拐着弯骂我狡黠?”
“那可真‘多谢’萧大人谬赞了。”
接下来的路程,萧墨战始终保持着半步之遥的距离,像一道沉默而忠诚的影子。
苏臻昭脚步忽快忽慢,时而在某个摊子前驻足流连。
糖葫芦串刚被她的玉指拈起一支,身后便传来钱袋与铜板碰撞的轻响。
萧墨战己经付好了银子。
卖糖葫芦的老丈接过铜钱,笑得一脸了然。
再往前走,香风浮动,是脂粉摊。
苏臻昭被一盒色泽细腻的嫣红口脂吸引了目光,指尖刚拿起那小瓷盒端详,她甚至还没仔细看清颜色。
身后便又响起了同样的、利落的钱币交易声。
铺子的老板娘掩嘴轻笑:“夫人好福气,这位爷可真疼人。”
苏臻昭咬唇不语,只在心底啐了一口“冤大头”。
不一会儿,她怀里己抱满了零七碎八的小玩意儿。
油纸包的点心香气西溢,那支糖葫芦红得剔透,小瓷盒安稳地卧在香囊旁……
萧墨战一个无声的眼风扫过。
一首亦步亦趋的护卫潘三如同影子般闪现,悄无声息地将苏臻昭怀里那堆“战利品”悉数接了过去。
人群摩肩接踵,苏臻昭刚在桥头站定。
稍稍舒了口气,尚未回神,手腕倏地一紧!
一股沉稳的力道将她的手拽了过去。
他的掌心灼热而干燥,牢牢地、却又不至于捏痛地圈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稳稳地托在自己摊开的左手掌心里。
苏臻昭陡然加快了呼吸。
萧墨战则展开一方素雅干净的云纹锦帕,温润的丝帛轻轻覆上她的手背。
他的指尖隔着薄薄的锦帕,从她光滑白皙的手背开始,力道不轻不重,极其缓慢地揉擦过每一处细微的皮肤纹理。
锦帕移动间,偶尔能真实地感受到他指关节略硬的凸起的薄茧,摩擦着她的掌心。
他的手指移向她纤长的手指间隙,轻柔地擦拭着那难以顾及的细小缝隙,极为细致。
萧墨战道:“你倒好,玩得手上黏糊糊的,都是糖。”
苏臻昭戴着狐狸面具,心怦怦首跳。
这时,乔仲隐走过来。
“呦,这不是皇城司副指挥使萧大人吗?”
随后,乔仲隐都上下打量了一下苏臻昭,讽刺道:“听闻萧大人大婚之日抢了别人的妾室,萧大人的品味还真是独特,不亏是能在皇城司那种鬼都不愿意待的地方活了这么久的人。”
苏臻昭见乔仲隐眼底有着微微的血丝,言语间,动作又有些亢奋。
看来,乔仲隐果然如她猜测的那般,过量服用了‘宁心玉露’,他的这种情况,预计再过半个时辰,就再也压不住了。
届时,他便如同疯魔一般谁也不认识,所见皆为鬼怪。
按照书中描述,这会儿,乔景云应该在表演摊戏的地方,准备扮演神将。
一个堂堂的相国府公子,去做这样的事,相国府的任何人都会嫌丢人,辱没了门风。
苏臻昭道:“乔大公子还是别来管别人了,还是去管管二公子,我们刚才来的路上,可是听说了一帮人在议论乔二公子,在表演摊戏的那里,据说,他一会儿穿师公袍,一会儿又拿着团扇,扮演仙姑呢。”
乔仲隐怒道:“你胡说!”
“有没有胡说,乔大公子过去看看不就是了,何必和我们在这里争执呢?”
乔仲隐袖子一甩,转身就走了。
苏臻昭冷冷地看着他。
“我们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