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很足,晏清扬的袖扣在长桌边缘轻轻一磕,发出极细微的声响。能源局的代表正在发言,投影仪的光束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被冻住的雪粒。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左腕上,智能手表的表面突然亮起一道红光,在深色西装袖口间显得格外刺眼。
表盘上跳动的数字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128。这个数字太过具体,具体到不像是一个心率值,倒像是某种精确的嘲讽。上一次他的心跳这样失控,还是三年前在军委的述职会上,当大屏幕突然切出一张上海外滩的卫星图时。
"晏总?"
有人敲了敲桌面。他抬起头,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能源局的赵处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您对CIF条款有什么补充意见吗?"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表冠。这个动作太过熟悉,像是在旋转某个不存在的电台旋钮,试图调出一个早己消失的频率。"没有异议。"他说,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有些惊讶,"就按这个方案执行。"
手表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一条推送通知,安静地浮现在表盘上方:【华山医院神经外科:章拂柳医生主刀"脑干血管母细胞瘤切除术"首播(中华医学会学术频道)】。
窗外的黄浦江上游轮鸣笛,声音穿过双层玻璃后变得沉闷。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在高中生物实验室里,章拂柳戴着过大的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将显微镜的目镜转向他。"你看,"她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兴奋,"这是海马体的切片。"
那时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白大褂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而现在,她站在无影灯下,手持电凝刀的样子,会像当年握着显微镜调节轮一样从容吗?
"接下来请晏总确认一下马六甲的转运节点。"赵处长将平板电脑推过来。屏幕上深蓝色的航线图上,红色标记沿着马六甲海峡一路向北,最终抵达上海港。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秒——这条航线与他们高三地理课的期末作业惊人地相似。
那天下午,章拂柳用蓝色水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虚线,从上海一首延伸到新加坡。"如果以后你去搞国际贸易,"她当时说,"这条航线最适合走私大白兔奶糖。"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秘书小林无声地走进来,将一部加密手机放在他面前。屏幕亮起,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巡查组明日0930抵沪,G3文件己远程销毁。宋】
他的手表第三次震动起来。这次是久坐提醒,表盘上跳出一个小人走路的动画。这个过于人性化的设计让他想起宋临安最近总说的话:"你该多走动,心率变异率太低了。"说这话时,她正用军医特有的那种眼神打量他,仿佛在评估一件即将过期的装备。
会议进行到表决环节。他借着低头签字的动作,将手表摘下来塞进西装内袋。布料内侧的暗袋里,一张泛黄的拍立得照片边缘微微——那是高三春游时在吴淞口拍的,照片上的章拂柳站在邮轮栏杆旁,背后"上海-长崎"的航线牌被阳光晒得发白。
此刻的会议室里,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投影仪切换到了下一张幻灯片,蓝色的柱状图在幕布上微微颤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不自觉地用拇指按压左手无名指的根部——那里本该有一枚戒指的压痕,但现在什么也没有。
手表在口袋里又震动了一下。这次他没有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