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军校图书馆的窗户很高，阳光斜斜地落进来时，总带着一种被过滤后的冷清。晏清扬站在国际关系学的书架前，手指掠过一排排书脊，最后停在一本《战后国际秩序重构》上。书很旧，棕红色的硬皮封面己经有些褪色，书角微微卷起，像是被许多人翻过，又像是被某个人反复过。
他随手翻开扉页，借书卡夹在当中，泛黄的纸页上印着横线，上面记录着借阅者的名字和日期。最上面一行被墨水涂黑了，乌黑的一团，像是有人刻意想要抹去什么。他皱了皱眉，指腹轻轻蹭了一下，墨迹早己干透，但纸张的触感有些微妙——被涂改的地方比其他部分更薄，像是被橡皮擦用力擦过，又用笔狠狠覆盖。
晏清扬盯着那团黑迹，鬼使神差地把书页抬高，对着光线。
墨迹下隐约透出一个字的轮廓——「李」。
他的呼吸微微一顿。
再往下翻，借书卡的最底部有一行极小的铅笔字，字迹清瘦，笔锋带着医学院特有的锐利转折：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是《长相思》里的句子。
——也是章拂柳的笔迹。
晏清扬的指尖悬在那行字上方，没敢真的碰上去。阳光从书页的缝隙里漏下来，照在他的指节上，像是某种无声的灼烧。
这本书是2010年出版的，而章拂柳早在2009年就和他断了联系。
她怎么可能在这里写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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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冬 · 上海图书馆
章拂柳踮着脚，手指在书架最上层摸索，指尖终于碰到那本《临床医学图谱》的书脊时，她轻轻“啧”了一声。
“借书卡写满了。”她皱着眉，把卡片递给晏清扬。
他接过来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名字挤在横线上，最后一个借阅者的归还日期还是上个月的。他咧嘴一笑，从口袋里摸出钢笔，在卡片的边角空白处画了个小框，工工整整写上自己的名字，又添了个箭头，指向旁边：“喏，我的借阅额度给你。”
章拂柳瞥了一眼，撇嘴：“违规操作。”
但她还是接过了笔，在那行小字旁补了一颗小小的五角星。
晏清扬挑眉：“这什么意思？”
“优先归还。”她头也不抬，把书塞进书包，“免得你逾期罚款。”
后来他才知道，那颗星的意思是——「这本书对我很重要，别弄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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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校图书馆的管理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老式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总是微微眯着，像是常年对着阳光。晏清扬把书递过去登记时，老人的手指在借书卡上停顿了一下。
“这本书去年有人预约过。”他慢悠悠地说，“但一首没来取。”
晏清扬的目光落在被涂黑的名字上：“能查查是谁预约的吗？”
老人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军事机密。”
他的指甲在登记簿上点了点，又补了一句：“不过……借书卡上的涂改，是违反规定的。”
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落在那团墨迹上，晏清扬眯起眼，隐约能辨认出被掩盖的姓氏——「李」。
李文昊。
他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书脊在掌心压出一道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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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战术推演室只亮着一盏台灯，晏清扬坐在桌前，借书卡平铺在桌面上，他用战术手电斜斜地照着纸面，试图从墨迹的深浅和纸张的纹理中分辨出更多的信息。
门被推开时，他下意识地把手电光熄灭。
宋临安站在门口，逆着走廊的灯光，身影修长而清晰。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书上，又移到借书卡上，最后看向晏清扬。
“《战后国际秩序重构》？”她走过来，随手拿起书，翻到中间一页——那里夹着一张对折的处方笺，纸张己经泛黄，边缘有些卷曲。
她展开纸条，上面是章拂柳的字迹：
「术后注意事项：忌辛辣，忌情绪波动。」
宋临安的手指在纸面上停顿了一秒，然后把它按回书页，合上书。
“图书馆的藏书，禁止夹带私人物品。”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指节压着书脊的力度让硬皮封面微微凹陷。
晏清扬没说话，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台灯的光线昏黄，照得她的手指像是镀了一层薄金，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指腹因常年握笔和持枪而覆着一层薄茧。
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军用腕表，表带有些旧了，金属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这本书……”晏清扬开口，又停住。
宋临安把书放回桌上：“下周一战术考核，别熬夜。”
她转身离开，推门的瞬间，走廊的灯光涌进来，又在门关上时被切断。
晏清扬坐在原地，盯着那本书的封面，阳光晒褪色的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他重新翻开书，那张处方笺还夹在原处，章拂柳的字迹在灯光下清晰得刺眼。
忌情绪波动。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把纸条折好，塞进了作训服的内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