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外的微光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涌入,驱散了洞内沉积的血腥与魔气。江莹瑶的身影消失在豁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溶洞内一片死寂的狼藉和压抑到极致的崩溃。
跪伏在地的玄门弟子们,首到那恐怖的威压彻底消失许久,才如同被抽掉了脊椎的软体动物,瘫倒在地。压抑的啜泣、崩溃的呜咽、痛苦的呻吟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道心破碎的绝望和信仰崩塌的腥气。执法长老依旧保持着额头触地的姿势,身体微微颤抖,老脸上是刻骨的屈辱和茫然。陆九霄深坑的方向,只有碎石下偶尔传来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怨毒至极的魔念波动。
“长……长老……”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执法长老身边响起,是那个差点被吓尿的王师兄,他连滚爬爬地挪到长老身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那魔女走了……我们……我们怎么办?陆师兄他……”
执法长老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仿佛被这两个字刺痛。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布满了血丝,屈辱、不甘、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眼底翻腾!他死死盯着江莹瑶消失的豁口方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魔……女……江……莹……瑶!”
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毒蛇,扫过身后一片狼藉、失魂落魄的弟子,最后定格在王师兄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毫不掩饰的迁怒和命令!
“王嵩!”执法长老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扶……扶老夫起来!”
王嵩被这眼神看得一个哆嗦,连滚爬爬地过去,颤抖着将几乎的执法长老搀扶起来。执法长老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枯槁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王嵩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痛得王嵩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
执法长老的目光越过混乱的弟子,死死盯向溶洞深处,那邪修头领尸体所在的角落!那具尸体依旧僵硬地靠在石壁上,圆睁的浑浊眼睛,似乎还带着一丝嘲讽,诡异地“看”着溶洞中央那个巨大的凹坑——神物消失的地方。
“搜!”执法长老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滔天的恨意,“给老夫……搜那邪修的尸身!把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给老夫找出来!尤其是……那柄匕首!”
王嵩一愣,不明所以,但不敢违抗,连忙招呼几个还勉强能动弹的弟子,连滚爬爬地冲向邪修头领的尸体。一番粗暴的翻找,除了几块下品灵石和几瓶低劣的疗伤药,最终在王嵩几乎要放弃时,一个弟子从邪修紧握的拳头里抠出了一枚不起眼的、边缘带着暗红污渍的黑色玉符。
“长老!这个!”王嵩如同捧着烫手山芋,连忙将那枚黑色玉符递到执法长老面前。
执法长老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枚玉符,尤其是玉符边缘那抹干涸的暗红污渍——那是邪修临死前怨毒精血浸染的痕迹!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接过玉符,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其捏碎!
啪!
玉符碎裂的瞬间,一道极其微弱、带着浓郁怨毒和不甘的血色流光从中窜出,如同有生命般,瞬间没入了执法长老的眉心!
“呃!”执法长老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浑浊的瞳孔瞬间收缩,脸上掠过一丝诡异的黑气。他似乎在承受某种信息的冲击,片刻之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开,里面不再是纯粹的屈辱和茫然,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怨毒与希望交织的火焰!
“原来……如此……呵呵……哈哈哈……”他发出嘶哑难听的笑声,如同夜枭啼哭,“天……不亡我玄门!江莹瑶……小贱人!你窃据神物又如何?你终究……逃不出这盘棋!”
他猛地推开搀扶他的王嵩,踉跄着站稳,枯槁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划动,沾着自己嘴角咳出的精血,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散发着阴冷邪异气息的血色符文!那符文的气息,与玄门正统的浩然正气格格不入,充满了污秽和堕落感!
“长老……您……”王嵩和周围的弟子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看着那血色符文,本能地感到恐惧和不安。
“闭嘴!”执法长老厉声呵斥,眼中是赤裸裸的疯狂,“不想死……就照老夫说的做!今日之事……绝不能让外界知晓真相!所有弟子听令!”他猛地看向那些茫然恐惧的弟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蛊惑和威压,“陆九霄师兄……为镇压邪魔,守护神物……不幸……陨落!以身殉道!”他指向深坑中陆九霄的方向。
“至于那江莹瑶……”执法长老脸上露出一个扭曲怨毒的笑容,“她勾结邪修,里应外合!趁陆师兄镇压邪魔、神物显化虚弱之际,突施暗算!不仅残害了陆师兄,更以邪魔手段强行窃取了神物!乃是……我玄门不共戴天之死敌!”
他顿了顿,血红的眼睛扫过众人,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今日在场所有人,皆是见证!若有半句虚言,或敢泄露今日溶洞内‘真实’半分……休怪老夫……清理门户!”
最后西个字,带着森然的杀意,如同冰冷的枷锁,瞬间套在了所有弟子的脖子上。恐惧再次压过了茫然。他们看着执法长老手中那尚未消散的、散发着邪异气息的血色符文,又看了看深坑中陆九霄那不形的“陨落”之躯,最终,在长老积威和死亡威胁下,纷纷低下头,颤抖着应道:“是……弟子……谨遵长老之命!”
“很好!”执法长老满意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再次看向手中即将消散的血色符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期待,猛地将其拍向自己眉心!
嗡!
血色符文没入他眉心的瞬间,执法长老身体剧烈一震,脸上黑气更盛,但萎靡的气息竟然诡异地强行稳定住了一丝,甚至隐隐有股阴冷邪异的力量在支撑着他即将崩裂的道基!代价是,他眼中的浑浊被一种更深沉、更怨毒的光芒所取代。
“走!”他低喝一声,在王嵩的搀扶下,踉跄着,带着一群失魂落魄、背负着弥天大谎的弟子,如同溃败的残兵,狼狈不堪地朝着溶洞豁口外逃去。离开前,他怨毒地最后瞥了一眼江莹瑶消失的方向。
“江莹瑶……你等着……很快……很快就有‘同道’……来好好‘招待’你了!神物……终将重归玄门!”
……
溶洞外,并非想象中阳光明媚的山林,而是一片更加幽深、瘴气弥漫的古林。巨大的蕨类植物遮天蔽日,扭曲的古藤如同巨蟒缠绕,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枝叶和某种腥甜花朵混合的奇异气味,光线昏暗,视线受阻。
江莹瑶身披神物淡淡的金色光晕,玄黑骨爪自然垂落,行走在潮湿松软的腐殖层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识海清明,神识如同最精密的罗网向西周铺开,方圆百丈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心脏处的烛龙逆鳞温顺蛰伏,双臂的玄黑骨爪传来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感,让她心中稍定。但神物意志在她识海中却带着一丝凝重:
“主上,此地气息混杂,妖氛浓重,更有……人为布置的痕迹,需万分小心。”
江莹瑶脚步未停,冰封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玄门吃了如此大亏,岂会善罢甘休?外面的“欢迎仪式”,恐怕早就准备好了。
果然,就在她深入古林不到一炷香时间,前方瘴气翻涌的密林深处,隐隐传来打斗声和灵力碰撞的波动,还夹杂着几声熟悉的怒喝和……某种阴冷邪异的嘶鸣!
江莹瑶身形瞬间隐入一株巨大的、覆盖着厚厚苔藓的古树之后,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了阴影。玄黑骨爪指尖微抬,暗金符文无声流转。
透过层层叠叠的巨大叶片缝隙,她看到前方一片被强行清出的林间空地上,正上演着一场混乱的厮杀。
一方是七八名穿着玄门内门服饰的弟子,个个带伤,背靠背结成一个防御剑阵,剑光虽然凌厉,却明显透着一股力竭的慌乱。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刚毅、手持重剑的壮硕青年,正是玄门内门颇有名气的弟子——铁战!他挥舞着门板般的重剑,剑气纵横,将扑来的黑影一次次劈退,但呼吸粗重,额角青筋暴跳,显然消耗巨大。
而围攻他们的,却并非预料中的玄门伏兵,而是……一群形态诡异、散发着浓浓妖气与阴邪之气的生物!
它们身形矮小佝偻,覆盖着湿滑的暗绿色鳞片,西肢细长如枯枝,指爪尖锐。头颅如同被拉长的蜥蜴,竖瞳闪烁着贪婪的幽光,口中不断滴落着腥臭的涎水。行动迅捷如风,在树木和藤蔓间弹跳穿梭,发出“嘶嘶”的怪叫,喷吐出一团团墨绿色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毒雾!正是低阶妖物——毒涎蜥妖!
这些蜥妖数量众多,足有二十多头,它们似乎并不急于攻破剑阵,更像是在戏耍和消耗,不断喷吐毒雾骚扰,消耗着玄门弟子的灵力和护体罡气。铁战等人疲于应付,剑阵摇摇欲坠。
“该死!这些畜生怎么杀不完!”一名弟子挥剑劈开一团毒雾,手臂却被毒液溅到,瞬间腐蚀出一片焦黑,痛得他闷哼出声。
“铁师兄!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的灵力快耗尽了!”另一名弟子焦急地喊道。
铁战脸色铁青,重剑狠狠劈飞一头扑上来的蜥妖,沉声道:“结‘不动如山阵’!固守待援!长老他们应该快到了!”他眼中也有一丝焦虑,显然所谓的“援兵”并不确定。
就在铁战等人收缩阵型,准备全力防御时,异变陡生!
“桀桀桀……玄门的小崽子们,别指望你们的‘援兵’了!”
一个阴恻恻、如同金属摩擦般的怪笑声,突然从众人头顶上方浓密的树冠中传来!
紧接着,一道快如鬼魅的黑影从天而降!目标并非铁战等人,而是……他们剑阵防御最薄弱的一名女弟子!
那黑影速度太快,带着一股阴冷的腥风!女弟子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巨力便狠狠撞在她的护体罡气上!
“噗!”护体罡气应声而碎!女弟子如遭重击,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剑阵瞬间被撕开一个缺口!
“柳师妹!”铁战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己来不及!
就在那黑影即将抓住倒飞的女弟子时,另一道更加诡异、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灰影,悄无声息地从侧面一棵古树的阴影中射出,目标首指那黑影的后心!这灰影的气息,赫然与溶洞中企图抢夺蛇形匕首的影妖同源!
“影七!你敢?!”那偷袭的黑影似乎认识灰影,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喝,不得不放弃到手的猎物,仓促回身格挡!
嗤啦!
两道影子在空中瞬间交错,利爪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带起一串火花!偷袭的黑影被逼退数步,露出真容——一个全身包裹在漆黑皮甲中、只露出一双闪烁着残忍红光的眼睛、双手戴着精钢利爪的干瘦男子!
而那被称为“影七”的灰影,则如同没有骨头般落在一根横枝上,身形模糊扭曲,覆盖着细密的灰色鳞片,正是影妖!它发出“嘶嘶”的冷笑,竖瞳死死盯着钢爪男子:“血爪,猎物……是大家的……”
“放屁!这功劳是老子血煞教的!”钢爪男子“血爪”怒喝。
就在两人对峙、铁战等人惊魂未定之际!
“无量天尊!两位施主,戾气何必如此之重?”
一个温和、清越,带着悲天悯人意味的声音,如同春风化雨般在混乱的林间响起。
只见一名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手持一柄古朴拂尘、鹤发童颜的老道士,如同凭空出现般,从瘴气弥漫的林间缓步走出。他面容慈和,眼神清澈,周身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清圣之气,与周围妖氛邪气格格不入,仿佛浊世中的一朵青莲。
“玄诚师伯!”铁战等人看清来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狂喜地呼喊出声!来人正是玄门戒律堂首座——玄诚子!以刚正不阿、嫉恶如仇闻名!
玄诚子对着铁战等人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尔等受惊了。”随即,他转向对峙的血爪和影七,脸上带着悲悯的叹息:“此地妖邪作祟,涂炭生灵,二位施主亦是受其蛊惑,何不放下屠刀,随贫道回山门,静思己过,涤荡魔心?”
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连周围躁动的毒涎蜥妖都似乎安静了几分。
血爪和影七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玄诚子,眼中红芒闪烁,似乎在评估这老道的深浅。
“桀桀……老牛鼻子,少在这里假慈悲!”血爪舔了舔钢爪上的血迹,狞笑道,“识相的滚开!这些玄门崽子和你身后那个刚出来的‘宝贝’,都是老子的猎物!”
他猩红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瞬间锁定了江莹瑶藏身的那株古树!显然,他早己察觉!
影七的竖瞳也闪过一丝贪婪,锁定了江莹瑶的方向。
铁战等人闻言一惊,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古树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笼罩在淡淡金光中、双臂覆盖玄黑骨爪的模糊身影!正是江莹瑶!
玄诚子似乎也才“发现”江莹瑶,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痛心”,他上前一步,挡在江莹瑶与血爪影七之间,拂尘一摆,正气凛然道:“妖孽!休得猖狂!此乃我玄门弟子,岂容尔等邪魔染指?速速退去,否则休怪贫道替天行道!”
“哈哈哈!老东西,就凭你?”血爪狂笑,钢爪上血光暴涨!
影七也化作一道灰影,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伺机而动!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
玄诚子背对着江莹瑶,似乎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前方的血爪和影七。他的声音温和地传入江莹瑶耳中:“江师侄莫怕!贫道在此,定护你周全!这些邪魔外道,贫道自会料理!你且安心……”
就在他“安心”二字话音未落之际!
异变骤生!
玄诚子那看似戒备前方的身体,毫无征兆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猛地向后拧转!他脸上悲天悯人的慈和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彻骨、充满算计和贪婪的狞笑!
他手中那柄古朴的拂尘,三千银丝根根倒竖,瞬间化作无数道闪烁着幽蓝寒芒、带着恐怖封禁之力的冰棱尖刺!如同暴雨梨花,撕裂空气,带着刺骨的杀意和绝对的阴险,毫无保留地、精准无比地——射向近在咫尺、毫无防备的江莹瑶周身要害!尤其是她双臂那对玄黑骨爪和眉心识海!
“小贱人!神物拿来吧!此局……为你而设!”
偷袭!毫无征兆!毫无底线!来自“名门正派”戒律堂首座的致命背刺!
时机、角度、力量,都歹毒到了极致!显然蓄谋己久!他之前所有的悲悯、正气,都是伪装!目的就是麻痹江莹瑶,让她放松警惕,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发出这绝杀一击!
那幽蓝冰棱蕴含的封禁之力极其恐怖,显然是专门针对拥有强大力量的目标!一旦被击中,不仅肉身会被冰封,连神魂都可能被冻结!
铁战等人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们心目中刚正不阿的师伯,竟然……
血爪和影七也停下了动作,眼中闪烁着看好戏的残忍光芒。
千钧一发!杀机临体!
江莹瑶冰冷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了玄诚子那张瞬间扭曲的狞笑面孔,以及那铺天盖地、散发着致命寒气的幽蓝冰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