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明收到消息赶来时,天色己经暗下来了,夕阳把天空染得像血一样红。东宫偏殿里,侍卫们把一个少年死死按在地上,他手腕上绑着的火折子泛着蓝幽幽的光,看着就像毒蛇吐信子似的。
云初扶着雕花屏风,因为中了药,声音发颤,脸色苍白却又带着点不正常的红晕,她低声说:“这是陈七的儿子。当年送进东宫当乳母和孩子的,可不止一家。”
陆昭明盯着少年脖子上的胎记——那是块暗红色的印记,和二十年前卷宗里画的陈七家族图腾一模一样。少年挣扎着抬头,眼睛里全是仇恨的火:“你们杀了我爹!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殿里全是火药味,少年腰间缠着的引线若隐若现。陆昭明让侍卫退后,慢慢蹲下来,和少年平视着说:“你爹当年害死了三百六十个无辜的乳母,她们也有自己的孩子。”
少年一下子愣住了,眼里的狠劲突然就松了些。云初慢慢走过来,宽大的袖子遮住了颤抖的手指:“你以为是东宫害了你爹?可你知道那些乳母的孩子吗?有的还在襁褓里就没了娘,有的在街头要饭,活生生饿死了……”
“不可能!”少年突然吼起来,“我爹说,是你们这些达官贵人草菅人命!”
“真相往往比仇恨更沉。”陆昭明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发黄的文书,“这是当年的验尸报告,每个乳母都是被你父亲灌了毒酒害死的。她们临死前,还写下了给家里的最后一封信……”
他展开文书,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云初轻声念道:“宝儿,娘不能陪你长大了,记得好好吃饭……”“阿囡,要听奶奶的话,别去河边玩水……”
少年的眼睛猛地睁大,手里的火折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陆昭明伸手接住,火折子的温度让他想起多年前的一个雨夜——三百六十具尸体扔在乱葬岗,她们怀里还紧紧抱着给孩子缝的小被子。
“你被仇恨蒙住眼太久了。”云初也蹲下来,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放在少年手里,“这是你亲娘留下的。她临死前,托人把你送出去,就盼着你能好好活下来。”
少年低头看玉佩,上面刻的“平安”两个字己经被磨得模糊了。突然,他想起小时候,有个温柔的声音哼着摇篮曲哄他睡觉……
“我……我该怎么办?”少年突然崩溃了,“我差点害死这么多人……”
“放下仇恨,才是真正的赎罪。”陆昭明站起来,望着殿外越来越暗的天,“明天,我带你去乱葬岗,那里有三百六十个冤魂,等着一个说法。”
云初轻轻拍着少年的背,像哄一个吓坏了的孩子。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地敲着,仿佛要把这漫长的黑夜敲碎。少年的哭声慢慢停了,他终于懂了,有些债,靠仇恨是还不清的。
夜越来越深,东宫的灯一盏盏亮起来。陆昭明看着少年被带走的背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曾经铁石心肠的皇帝,临死前拉着他的手说:“昭明,得让天下人知道,皇家流的血,不能白流。”
现在他才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意思。血债,终究要用另一种方式来还。不是以暴制暴,而是让真相见天日,让活着的人,能有机会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