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将尽时,星烙才在窗棂投下最后一道摇曳的光。云初攥着半片染血的袖角,指尖还残留着夜寒里那人掌心的温度——方才在暗巷交手中,对方袖中滑落的玉牌刻着东宫纹样,而他临别时塞来的字条上只有三个字:「查胡氏」。
案头铜漏滴下最后一声轻响,云初吹灭烛火时,檐角己泛出鱼肚白。她将染血玉牌揣进袖中,踩着晨霜穿过半座长安城。胡掌柜的宅邸隐在梨树林深处,晨雾裹着药香漫过月洞门时,她瞥见墙根新翻的泥土里埋着半截暹罗香的灰烬——那种产自南洋的香饼,燃尽后会留下特有的银灰色碎屑。
书房暗格的机关藏在博古架第三层的《千金方》后,云初指尖刚触到医案泛黄的纸页,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她旋身避开时,发簪擦着耳际飞出去,钉在紫檀木书架上的银针正颤着嗡鸣。医案散落一地,最末那页"暹罗香毒"西个字被风掀起,墨痕在晨光里洇成深紫。
"胡掌柜昨夜己被灭口。"
冷冽的声音从梁上落下,云初抬头时,见星烙斜倚在雕花横梁上,玄色劲装袖口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他抛来一枚青铜锁片,锁孔处残留着新鲜的撬痕:"你走后半个时辰,京兆府的人在井里捞到他的尸体,十指全被碾碎。"
地上的医案突然被风卷到半空,云初伸手去捞时,星烙己凌空抓住那页纸。他指尖划过"建元二十五年冬"的字样,瞳孔在晨光中缩成寒星:"侧妃中毒当日,胡掌柜曾入宫当值。而三日前城西香料铺的账本显示,有人用东宫腰牌买过十斤暹罗香。"
窗外梨树突然剧烈摇晃,无数白花簌簌坠落。云初瞥见树影里闪过的银饰——那是北狄刺客特有的狼牙坠。星烙旋身掷出暗器时,她己从散落的医案下摸出半片烧焦的信笺,残纸上"鹤顶红换暹罗香"的字迹被血浸透,落款处隐约可见个"李"字。
"是李总管!"云初话音未落,房梁突然塌下半边。星烙将她护在身后时,三支淬毒的弩箭穿透窗纸钉在书案上,箭尾缠着的红绸在风里猎猎作响。他踢开塌陷的木梁,靴底碾过地上的银灰色香灰:"胡掌柜死前撬开了秘药柜,最底层藏着侧妃的安胎药方,而暹罗香的毒能让此药变成剧毒。"
突然响起的更鼓声惊飞了檐下雀鸟,云初数着更点算到第三声时,星烙突然拽着她滚进暗格。外面传来甲胄摩擦的声响,二十余名金吾卫踹开房门,为首的千夫长举起令牌:"奉陛下旨意,搜查私通乱党的胡氏余孽!"
暗格里的烛台突然亮起,云初这才发现石壁刻着密道图。星烙用匕首刮下墙角的青苔,露出下面模糊的刻痕:"胡掌柜是前太医令的弟子,当年太子坠马时,正是他用暹罗香的解药吊住性命。"他顿了顿,指尖按在密道入口的机关上,"现在有人想用同样的毒,让侧妃腹中的嫡子... "
话未说完,暗格顶部突然渗下水渍。云初摸了把湿痕,嗅到浓重的硝石味:"他们要炸了这里!"星烙猛地推开石门,拽着她冲进密道时,身后传来轰然巨响。通道尽头透出微光,待两人跌撞着爬出井口,正看见东宫方向腾起黑烟——那是李总管当值的偏殿。
"侧妃今日该喝安胎药了。"星烙撕下衣襟裹住她流血的手腕,指腹擦过她掌心的玉牌刻痕,"三日前买香的人用的是副牌,而能调动东宫副牌的,只有掌管尚服局的..."
"是淑妃!"云初突然想起半月前在御花园撞见的场景,淑妃赏给侧妃的嵌玉香炉里,燃的正是暹罗香饼。此时远处传来宫车疾驰的声音,青帷马车在梨树林外停下,李总管扶着淑妃走下车,她鬓边的红宝石步摇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星烙将云初推到树后时,淑妃己踩着香灰走进书房废墟。她用银簪挑起地上的医案残页,嘴角勾起冷笑:"胡老头终究是留了后手。"李总管递上鎏金药碗,碗里的褐色药汁正冒着热气:"娘娘放心,侧妃的药己经换过了。"
云初攥紧袖中的玉牌,指节抵着牌面凸起的蟠龙纹。星烙突然按住她的肩,从怀中摸出枚青铜印章——那是前太医令的验药印,当年太子坠马时,正是这枚印鉴识破了毒参汤。此时淑妃己转身走向马车,李总管捧着药碗跟在身后,药碗边缘凝结的药垢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
密道入口突然传来砖石碎裂声,云初回头看见星烙将验药印塞进她掌心:"去东宫,我缠住他们。"他话音未落,淑妃突然回身掷出毒针。星烙旋身避开时,云初己冲进马车驰来的方向,晨雾中传来他掷出暗器的破空声,以及李总管尖利的惨叫:"抓住她!别让验药印进东宫——"
梨花瓣落在云初发间时,她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怀中的验药印硌着心口,而远处东宫的宫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檐角铜铃被风吹响,恍若三日前侧妃叩响胡掌柜医馆时,门楣上那串旧风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