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尽头的水晶吊灯在林浅瞳孔里投下冷白光斑。
她望着赵顾问慌忙擦拭文件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袖口那道碎纸边在水渍里皱成一团——方才她瞥见的是浅褐色纤维，像极了老城区档案馆用的手工纸。
"诸位。"林浅按住桌沿站起身，指甲在檀木表面压出月牙痕，"我有个提议。"她的声音比空调出风口的风还凉，"既然涉及信托基金，不如请钱叔叔说说看——"她转向角落那个正低头剥松子的灰西装男人，"上个月您陪二姐姐去澳门时，可曾见过这位赵顾问？"
钱亲戚的松子"咔嗒"掉在青花瓷碟里。
他抬头时额头亮着薄汗，目光撞进林浅的视线又迅速错开。
林浅敏锐的社交洞察力如精密仪器般运转：他喉结上下滚动三次，右手无意识着左手无名指——那里有圈淡白戒痕，是常年戴卡地亚戒指留下的，而三天前家族聚会上，他还炫耀新换的南非钻戒。
"阿浅你说什么呢？"林月突然插话，指尖绞着真丝方巾，试图掩盖内心的慌乱，"钱叔叔不过是陪我去选葡式蛋挞......"
"选蛋挞需要带五箱行李？"林浅截断她的话，余光看见钱亲戚的肩膀猛地一颤，接着说道，"孙管家说，您让他帮忙搬的箱子，有股老房子地下室的霉味——和赵顾问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她逼近两步，皮鞋跟叩出清脆的响，"钱叔叔，您太太最近是不是总去医院？"
钱亲戚的脸瞬间煞白。
林浅知道自己赌对了——上周她在医院偶遇钱太太，听见护士抱怨"化疗费用又欠了"，而钱家那辆新买的迈巴赫还停在车库里没上牌。
"我、我......"钱亲戚的西装后背洇出深色汗渍，最终还是坦白道，"赵顾问说只要帮二小姐......就给我太太付医药费......"他突然捂住嘴，可话己经泄了一半。
林月的方巾被绞成乱麻，她恼羞成怒地喊道："钱叔叔你疯了！"
"赵顾问本名赵立成。"林浅的手机在掌心发烫，周律师刚发来的资料还亮着屏，"六年前因金融欺诈罪坐过三年牢，出狱后被陈明远的人接走——"她抬眼看向赵顾问，后者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您袖口的碎纸，是监狱档案调阅单的边角料吧？"
会议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黄浦江的浪声。
赵顾问的手指抠进真皮座椅缝里，指背青筋暴起，大声反驳："你、你胡说！"
"周律师。"林浅转身看向门口，穿藏蓝西装的男人正举着文件夹走进来，"麻烦把赵立成的刑事判决书投影出来。"
白幕布亮起的瞬间，林月的咖啡杯"啪"地摔在地上。
褐色液体溅在她定制的香奈儿裙角，像团狰狞的污渍。
家族长辈们的议论声炸成一片："原来他坐过牢？""二丫头怎么找这种人当顾问？"
"还有这个。"周律师翻到下一页，"赵立成的银行流水显示，每月十五号都会收到来自'LY'账户的五十万转账——"他抬眼扫过林月，"而'LY'是二小姐在瑞士银行的户头缩写。"
林月的妆面开始崩裂。
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死死攥住桌沿，指节泛青，声嘶力竭地喊道："这是陷害！
阿浅你串通外人......"
"李会计的认罪书呢？"林浅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水渍泡开的墨迹里，"李会计"三个字的起笔处泛着蓝——那是用消字笔写的，遇水就会显露出底下的原内容。
她将纸页举高，说道，"司法鉴定中心的报告说，这上面的字迹是赵立成模仿的，真正的李会计三天前就飞到温哥华了，我让周律师录了视频。"
"不可能......"林月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绿植架。
龟背竹的叶片扫过她的脸，在瓷白皮肤上划出红痕，她喃喃自语道，"我明明让孙管家盯着他......"
"孙管家？"林浅冷笑一声，"他今早己经带着您给他的封口费去派出所自首了。"
长桌旁响起抽气声。
七姑婆拍着大腿站起来，痛心疾首地说道："造孽哦！
我们林家怎么出这种败类！"三伯推了推老花镜，原本偏向林月的身子彻底转向林浅，问道："阿浅，你说这信托基金该怎么处理？"
林浅望着林月蜷缩在墙角的身影。
她曾经羡慕这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姐姐，此刻却只看见她眼底的疯狂正在崩塌。"我建议重新审计信托基金。"她声音放软，却像钢针般扎进人心，"至于某些人......"她看向林月，"法律会给出公正的判决。"
林月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
她扯下耳垂上的钻石耳钉，狠狠摔在地上："你赢了！
你从小到大就会装可怜！
可就算你抢了我的一切......"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妈要是知道你这么对我......"
"妈己经知道了。"门口传来沉稳的男声。
沈砚倚着门框，西装裤线笔挺如刀，"我让人把今天的全程录像发给了林夫人。"他看向林浅，目光里的温度烫得人挪不开眼，"她让我转告阿浅——做得漂亮。"
林月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跌坐在满地狼藉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阿浅......我错了......"
林浅没有伸手。
她望着姐姐哭花的妆容，想起十二岁那年在储物间听见的对话："林浅？
不过是我生错时候的累赘。"想起上周林月往她咖啡里下的安眠药，想起被篡改的信托基金里，本该属于她的那部分遗产。
"道歉有用的话，要法律做什么？"她弯腰捡起自己的公文包，"但如果你真的想弥补......"她停在林月面前，"就去自首。"
散会时己经十点。
黄浦江的夜航船划过江面，霓虹在林浅的高跟鞋上碎成星子。
她摸出手机想给苏棠发消息，屏幕却突然亮起一条新短信——没有备注，只有一行字："你赢了这一局，但游戏还没有结束......"
晚风掀起她的长发，凉意顺着后颈爬进脊椎。
林浅望着江对岸的摩天大楼，那里有盏灯还亮着——是沈砚的办公室。
她捏紧手机，突然笑了。
游戏？
她垂眸看向掌心的手机，短信提示音还在嗡嗡震动。
这一次，她不会再当旁观者。
